人声鼎沸的餐厅逐渐安静下来，落地窗外很多摩天大楼的灯火也逐渐熄灭。如同城市机器运作了一整个白天的引擎部件，终于可以在夜深人静以后歇息片刻。
他们算是很晚才离开的，一顿牛排晚餐，整整吃了两个小时有余。岑文雅喝了大部分的酒，精致的面容仿佛上了微醺的妆，走起路的时候，呼吸略显沉重。
“文雅姐，我给你叫个代驾。”他说。
“好像还早，你陪我去江边走走吧。”她脚步有些迟钝。
“你刚喝了酒，就不要吹风了，容易醉。”他又说。
“没事。”她眼睛望着玻璃幕墙外流光溢彩的城市。
两个人并肩走到海心沙公园，沿着珠江边的走廊，默不作声走了很远一段路。江面上吹来的风冰冷地敷在脸上，充满了冬天气息的浓厚味道。
此时江边走廊除了他们，还有不少成双成对的情侣倚靠在木栏卿卿我我感受景色宜人的羊城CBD夜景，他们或是谈论着对未来的憧憬，或是打情骂俏你推我就地搂搂抱抱，有些甚至无视其他人的存在，学着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甜蜜的姿势，旁若无人地接着吻。
他有点尴尬，却不好意思马上离去，整理了下羊绒围巾，尽量避免视线落在不该落的地方。
“其实，你完全不需要带有任何自卑感看我们。”她凝视着身边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男人的侧脸，俊美的轮廓极致分明的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他应该喷了发胶，梳起了茂密的刘海，露出好看的额头。
他停下缓慢的脚步，眼神略带闪烁却扬了扬嘴角说：“我应该没有吧。”
“你瞧，其实你还是紧张了”她毫不客气地戳破那层纸，“不过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只是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不用那么拘束和谦恭。”
“哦。”他没头没脑回了一句。
“你看，才刚说过，你又表现出来了。”岑文雅眼露温柔地说，“我们也不是初次见面了，你可以试着跟我多聊一下。”
“嗯。”他说，眼睛始终没有对着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为什么不敢直视我？”岑文雅露出直截了当的本性。她从来不会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掩饰自己。
这么一句，如同醍醐灌顶。男生急忙回过神来，赶紧将目光朝左边那个身材窈窕魔性的女人投去，只见面前剩下一对炽热的眼睛，那千娇百媚的目光中瞬间激动得蓄满像是泪水的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人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两片性感的红唇已经贴了上来。他吓得脑袋又是一片空白，身体失去平衡地朝身后倒退，直至背部倚到江边的护栏的时候，那女人已经歪着脸，挑开他的唇，绵柔的粉舌带着高级红酒的果香在他嘴里胡乱搅动，像块美味的软糖。
他瞬间起了生理反应，可两只手还是理性地将意犹未尽的岑文雅撑离自己的身体，像稳健的机械手臂固定住了对方的双肩。岑文雅试图挣脱再次迎合上去，可却发现此刻的自己只是个娇弱的小女子，练习过柔术的力气都不知蒸发到了哪去？
他也只是一个正常的男生，哦，或者可以说是男人吧，对漂亮美丽的女人天生也会缺乏一定的抵抗力，更别说岑文雅这种人间尤物，妆容精致，身材高挑，五官立体，比起电视节目里的各类选秀模特有过之无不及，甚至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还有略胜一筹。这样的女人，在偏远的小山城，印象中几乎没见过。在他眼中，妹妹成轩美的闺蜜路依米已经算是出身豪富人家的气质女生，现在拿来作对比，可以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你把手拿开。”她有点生气。见成轩泽面露惊异却牢牢撑着无力挣扎的自己，她只能语气不悦道：“你再不把手拿开，我就哭了。”肩头上双手松开的一刻，她整个人又扑了上去，环腰熊抱住他，整张脸侧贴在他的肩膀，意乱情迷呼吸着他身体肌肤雄性荷尔蒙的味道，然后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无论你看上去再怎么斯文，你依然是个男人，你敢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
悬停在半空无处安放的双手，让他看上去像一个举手投降的士兵，只能任由胜利者各种恣意妄为。
他确实有很强烈的生理反应，但内心满满都是罪恶感。脑海中闪来闪去都是安如的样子：他从来没有背叛过安如，哪怕只是思想上的出轨。食色性也乃人之本性，他总归不能例外。生理上那种反应是自然而然的。
这并不是他的主观意识，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内心过于软弱，才无法坚定地拒绝女人的投怀送抱。不过，可能因为这个女人其实在他心目中是很受尊敬的。那副邻家姐姐和善可亲的形象，使他不好意思武断起来。
他想起高中时代那会儿，也是有很多女生喜欢自己，并且像这样子毫不掩饰，甚至因为这样见怪不怪的事情，害他好几次差点莫名其妙被其他男生打。当然，他喜欢的是安如啊，眼里也只有安如，认识他的人都知道。
良久，当他听到女人的呼吸声不再那么急促的时候，才语气平静地说：“文雅姐，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一下可以吗？”
岑文雅微微睁开眼睛，整理了一下鬓发。他的身体竟是那么的温暖，她居然有一点不舍得离开。她伸出手，低眉垂眼说道：“可以啊，你牵我去吧。”
男生看着伸过来的那双纤纤玉手，愈加局促不安，画面突然就定格在那里。按照以往的性格，他是会毫不犹豫拒绝这种突兀，然而眼前这位岑大小姐，她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在校园以外认识的朋友，况且对自己始终礼敬有加，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竟然还是宣若岚的闺蜜，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你不带我去，你别想离开这里。”她依然低眉垂眼，语气却霸道十足。
他低头看了看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思索半晌之后，轻轻伸手接住——哪怕心中有一千个不情愿。他是有女朋友的人，绝不可能去冒犯自己的底线，虽然这个女人比起安如还要美上很多吧，但他宁可自己就是这种一根弦的书呆子。
原本想带她去附近走廊边的双人木椅上，却硬是被她拉进景观树林中的小道，找了僻静的角落。坐下来以后，那只手始终紧紧抓着不肯放开。
两个人并坐须臾，有那么短暂的瞬间，时间似乎凝固。
“谢谢你，其实我很荣幸。”
男生首先开口打破沉寂。
“为什么这样说呢？”岑文雅一脸爱慕地看着自己喜欢的男生。
“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正常男性都会喜欢的，何况，我也只是个正常人而已，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单纯。”他语气平静。
“喜欢你的女生是不是特别多？”她问道。
“你喜欢我什么？”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不知道。”她看着脚下一片落叶。
“其实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他尽量在铺垫台阶。
“不，不是的。”她说。
“那你可能是因为酒精作祟，一时冲动。”他一脸苦笑。
“不是。”她说。
“睡一觉，明天醒来，你也许就不会这样想了。”他微微侧头俯看那个全身香气怡人的女人。
“不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我也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就那样子，每次见你，就感觉很好。”她居然开始紧张起来，语调有些急。
“我们总共才见过几次？难道你以前没有这种感觉吗？”他说。
“说不出来。可能就是很想很想每天都能见到你，很想看见你开心，我也会很开心。”她说，“以前有是有，但不是这样的又好像是这样的，或者说，不会这样。”
不知不觉间，她假装不经意把头靠到成轩泽的肩膀上。
“还有这样子，喜欢靠着你，闻你的味道，就像一道自己最中意的食物，可以喜欢一辈子吧！”
他挪了挪位置，抓住她两边肩膀，眼神中充满了理智和果断，“你说的这些感觉，我都有，在我喜欢的人那里。我也会希望她每天都开心，看她开心我会更开心，所以，文雅姐你也应该明白，我不希望我喜欢的人，因为我而不开心，所以很对不起。”
岑文雅怔怔盯着他在黑夜中深邃的双眸，有一点点激动的情绪像平静湖底的暗涌穿过了心脏的血液。她呜咽地说：“她也很爱你吗？能够像我一样爱你吗？”
他有些不忍心看着此刻像个情窦初开少女心的岑文雅，语气平静地说：“她会的，你懂的。”
借着酒气，她内心最柔弱的娇气堂堂皇皇地爆发了。她移开了肩头上那双温热的手，转过身去，痛苦地抽泣起来。
“文雅姐，对不起。”他说。
“没有，不关你的事，是我自作多情，明明知道你有女朋友还死皮赖脸缠着你。”她强忍着呼吸，内心憋屈得像个孩子。
“我送你回去吧。”他说。
“没事，我叫附近的朋友来接我就行了。”她笑笑说。
她很快拿纸巾擦干净眼泪，打了个电话给附近的方芸芸。
然后两个人踱步到临江大道，谁也没有开口再说话。
岁末的羊城，深夜的空气寒得令人发抖。
片刻，一辆耀眼的橙色迈凯伦跑车停在了他们身边。方芸芸刚想把头探到副驾驶窗口，就被打开车门的岑文雅像摁狗脑袋一样摁了回去，然后她头也不回地坐到副驾驶座上。
“不要发问，快开车。”岑文雅强装淡定，方芸芸却还不知死活骂骂咧咧地捊着被摁乱的头发。“快开车。”岑文雅无可奈何地大喊一声，她才反应过来。
情况非常，往死里踩油门。
当跑车宛如流星般超速飞驰出数百米以后，内心早已狼狈不堪的女人，眼睛终于像泄洪的匣子被打开，放声哭了出来。
男生呆滞地看着跑车遁入夜色之中，掏出手机打开微信，@安如：“你睡了吗？突然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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