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这样认可了顾墨云,深深的认可了,可又拼命隐藏那份认可,还要推拒这份似乎理所应当的安全感。
顾墨云见她伫立在那里许久,心下大概猜到了水暮颜在想什么。他也同样在想,想他的劫数。尘缘仙君告诉他,水暮颜是他命里的劫数。
顾墨云很确定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相貌平平,身材平平,又一身冷傲之气的水暮颜。只是,偶尔他会从水暮颜身上看到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水暮颜并未执着过什么,可顾墨云觉得她一定是个执念很深的人。
顾墨云走过去,轻声道:“刚才吓到你了,抱歉。”
水暮颜狠狠皱眉,她转过身去勇敢的看着顾墨云,眼中的泪还在滑落,可她嘴上的话却那般锋利:“我知道你在生气什么,顾墨云,或许你觉得我们是一路人,可惜,我们不是。我是无忧宫的人,而你是无忧宫的死对头。”
水暮颜身子抖个不停,眼泪流得太汹涌,她已经无法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她死死捂住口鼻,极力压抑着自己崩溃的情绪。
顾墨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感情,仿佛翻天巨浪,洪水般汹涌的痛苦一下子将他的心淹没。他微微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除了喉间哽咽,眼角湿润,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做不了。
而对面的水暮颜此时情绪已经崩溃到极致,她不得不蹲下身子掩面痛哭,她放肆的哭声像利刃一般凌迟着顾墨云的心。
如果情感可以被渲染,那水暮颜的一举一动已然将那种离愁的悲剧渲染到极致。顾墨云那样一个冰山的人,竟然眼角也会滑落一滴泪来。
他狠狠皱着眉问自己:“顾墨云,难道你对一个妖魔上心了么?”
随后顾墨云嫌弃的伸出手抹掉了那滴泪,借着月光将那份冲动捏碎,又看向远方,尽力平复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水暮颜终于是没再哭出声了,她深深地埋着头,安静得像一只猫。在月色下静静冻成一个枯朽的木雕,她那双已经无法再睁开的双眼肿得很痛。
冷风袭来,单薄的身子为之一颤。
顾墨云不敢去安慰,只能像个木头人一般立在那里。
水暮颜忽然起身,对他一笑:“顾墨云,如果有来生,但愿我们相遇不会这般尴尬。”
随后她越过顾墨云身旁,呼出的气息那般沉重。
顾墨云在她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不知名的恐慌,他仿佛被撕裂,仿佛永远失去了什么,慌乱布满了他那双眼,他微微颤抖的身子也在出卖他。
“忠君?是不是很多时候的确不该太放肆?”水暮颜便走向木屋,一边喃喃自语。
她脑海里满是鹤影仙人的话,从刚才到现在,她从未停止过对今日那三个关键词的思考。她想起了白兰对她的纵容,还有白兰对顾墨云的忌惮。她不是发过誓要替白兰杀掉顾墨云么?怎么现在倒舍不得杀了?
呵,可笑。
水暮颜摇摇头冷笑,她开始自欺欺人,麻痹自己。
她狠狠皱眉,心下想到:即便与他成为挚友,终有一日也会兵戎相见,那时候大概不死不休吧。算了,还不如一开始就掐灭这段情,换一个人不也一样么?
这世间不是他顾墨云最为强大,因为在史书上并无记录。可水暮颜却听过的一个人——三十三冲重天宫上墨祭殿的主人,夕墨神尊。
此人是神,可幸好他是神,这样水暮颜才能更好的将那份崇拜扼杀。因为不管她承认不承认是否神魔不两立,夕墨神尊定然认定了是这样。
她卑微得像一个蜉蝣,心底那份欢喜终究只能是一份遥不可及的奢望。
顾墨云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被晚风吹着,岚烟池夜里的露水有些重,咳嗽的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神许久。
他望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月色,轻轻摇摇头,往自己的墨仙宫去。墨仙宫就在岚烟池旁边,可那道高墙却仿佛将两个世界相隔。
顾墨云穿过那道墙时,目光沉沉,仿佛在与什么赌气一般,又仿佛是在凝神静思。
当他彻底穿过那道墙,下意识捂住了胸口,一种伤口被撕裂的感觉漫山心头,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心累。
翌日。
早课时,顾墨云来得有些迟,他似乎预感着会发生什么,那个他的专属位置还会有个人等他么?还是,水暮颜已经不愿意再坐那里了?
顾墨云低着头,似乎没有勇气抬头看那个位置。可当他路过木左逸身旁时,发现木左逸还是一个人,他心里闪过一丝狂喜。而后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位置——空空如也!
他开始慌了,竟然倒退一步,被木左逸看在眼里。
顾墨云微微张口想要问什么,却忽然听到了鹤影仙人的声音,早课已经要开始了。
鹤影仙人看向顾墨云那一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微微皱眉。
顾墨云移动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自己的位置,他无奈的坐下,小心翼翼的留出一个位来,低下头等待着,猜测着水暮颜什么时候才来?来迟了鹤影仙人要生气的,她会不会已经迟到了所以坐在了后面?
顾墨云想回头,很想……可他似乎觉得哪里不妥,又倔强的斗争着。
直到早课结束,鹤影仙人离去的那一刹那,他才猛然回头,慌乱的扫视众人,在人群里搜索着水暮颜。可水暮颜就像从未来过这里一般,不见半分人影。
木左逸一直看着他,于心不忍,便走过去轻声道:“师妹今天没来。”
顾墨云又是皱眉,想起昨晚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想必今日是睡晚了,又或者是因为眼睛没有消肿,所以不好意思来。
想到这里顾墨云急忙往岚烟池去,到那里时,四下静悄悄的,仿佛不曾有人居住一般。
是啊,水暮颜从正式拜师到今日,一共才三日罢了,怎么会有明显居住的痕迹?
顾墨云满脸失落,却又倔强的不承认,他坐在昨日与水暮颜一同坐过的阶梯上,试着像水暮颜一样靠在木墙上,回忆着过往的点滴。
没人会知道他的过往有多么不堪,而今失去记忆的水暮颜也不会知道。正如木左逸所言,论卑鄙无耻,谁比得过他顾墨云呢?
话分两头,此时水暮颜人已经在无忧宫了,既然拿到了赤子鸢,又不愿意再多跟鹤影仙人学道理,那便回无忧宫复命。
无忧宫。
水暮颜拜师成功拿到了赤子鸢回来,连白兰都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白兰望着天上的星辰,想着匆忙赶回来的水暮颜,他看得出来水暮颜遇到什么事了,他也知道顾墨云就在崆峒山。
水暮颜那双红透的双眼似乎预示着什么,难道她和顾墨云有感情了?可前后不过三日……
白兰忽然对她说道:“颜儿,我要你去冰凌国寻一个人。”
“嗯?”水暮颜憔悴的双眼望过去。
白兰吐出一个名字来:“轩辕钊。”
话分两头,不日,水暮颜和白兰离开了无忧宫,顾墨云没两日便得知消息。对于两人人间蒸发,他甚是苦恼。
自水暮颜那日离开后,他几乎没有水暮颜一丁点的消息,他们阔别五万年,再相逢竟然只是短暂的三天,三天后,水暮颜人间蒸发,茫茫人海里,那张相貌平平的脸扔进去自然不可能轻易找到。
无忧宫不再是白兰坐镇,没人知道白兰去了哪里,而水暮颜也不在无忧宫,这两个人像两根刺,将顾墨云的心刺穿,他疼得钻心,却拔不出来。
数月后。
一眨眼,鹤影仙人寿辰至。今日是鹤影仙人的五十万年寿辰。
崆峒山的弟子几乎都参加了这个宴会,顾墨云也不例外。虽说鹤影仙人不待见他,可他心里终归是有这个师父的。
顾墨云坐在一角默默喝着茶,清冷寂寞的双眼毫无目的地看向远方,那天际的云层仿佛是个安宁的地方,好过眼前的喧嚣。
他已经很久没有水暮颜的消息了,水暮颜自那日离开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似乎试着打探过消息,可是依旧无果,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顾墨云埋着头想着,茶盏空了,有些燥热的空气让他昏昏欲睡。他百无聊赖的看着大家在吃吃喝喝,而鹤影仙人坐在上座,仿佛也已经习惯了这样形式化的宴会。
顾墨云眯着眼睛看向那个快要打盹儿的白胡子老头,心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间就喜欢上办一个寿辰宴会,往年鹤影仙人都是极其厌烦这样无意义的寿辰会。顾墨云猜不透其中含义,也懒得去猜了。
热烈的太阳炙热的烤着大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要准备散了,顾墨云也准备散了。
一个清脆如玲的声音却忽然传来:“顾墨云。”
顾墨云抬头看去,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女朝他走过来,满脸的朝气。长长的睫毛,美若星辰的双眸,还有白里透红的皮肤,像个又脆又甜的红苹果。特别是那个笑容,仿佛清泉一般让人觉得甘甜。
顾墨云也不由自主被带动情绪,开心的笑了笑,而后问道:“你怎么有空来了?人多眼杂的,不怕被抓到?”
思姬雅娇俏一笑,十分温柔地说道:“瞿灭实在看不下去你给他写的信了,让我来看看你是否健在。”
“哈哈……”顾墨云忍不住笑了,仿佛一瞬间也不困了。
思姬雅勾了勾手,顾墨云贴过去,她小声地说道:“刚才我遇到一个人,和你有得一拼,不过她是个女的。”
顾墨云看着思姬雅一脸的赞誉,掩饰不住的一直傻笑,便反问道:“你看上人家了?”
思姬雅轻轻咳嗽两声,而后一脸傲娇说道:“她先看上我的,她的夜明珠掉了,我捡起来还给她的一瞬间她竟然发呆。想来是被我的美貌所折服,诶,本仙女一下界,众生倾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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