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悲伤真的流不出眼泪,只是让你感觉心脏被抽干一样,呼吸一口都异常困难。
2016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坐上这趟列车,在我看来,未来一些都很好,如果问我是如何只好,我却不能说出。只是心里的一种感觉,或许就像‘你好,之华’中所说,我们不能清楚地描述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但那可能恰恰说明了我们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未来的可能,这样听起来遥远的话题,现在突然变得明确起来,时隔四年,从开始的走进,我乘坐这趟列车,开始即将的告别。没有那么多缤纷的无限可能,大多数人的可能都变得明确。下一次,我便是离开这地方。
“几点回来啊?”路霞给我发消息。
“马上,已经进了市区了。”
“那我马上出发。”
“不用了,从车站我直接就回学校了。”
“出了车站等我啊!/呲牙”
说实话,路霞考研的结果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三月初的时候,我还在实习公司,中午刚下了班,路霞给我打了电话。
“吉生!吉生!”
“哎哎,你说。”我们经常是在QQ上聊天的,我觉得她就是有什么消息,听语气肯定不是坏消息。
“你猜?”
“猜什么猜,你给我打的电话,还让我猜,我的脑子刚用掉两亿个脑细胞。”
“哎呀,你就不能想一想么。”
“我想……银杏叶不到半年就变金子啦?”
“不是啊!”
“呃……拆迁啦?”我笑出声来。
“拆个鬼啊,把你家给拆了。我考研结果出来了!”路霞终于一口气说了出来。
“哦?考上啦?”我停下来,坐到路旁的长椅上。
“当然啦!本姑娘的实力。”
“你是报的厦门大学?”
“不是啊!中山,中山大学!”
“哦,对对,中山大学。”我靠着椅背,“恭喜啊,不容易。”
“一般般,轻轻松松。”路霞电话那边又在逞口舌之快,完全忘记了自己那两个月,在考研教室里要死要活的样子。
“小心被招仇恨。”
“要怎么给我庆祝?”
“我五月份才回去答辩啊。”
“没事啊,反正结果在那里,又不会跑掉,五月也行。”
“那你说,怎么庆祝。”
“你想嘛,这样才叫惊喜。”路霞一口嫌弃。
“说好的庆祝,怎么又成惊喜了。”
“不管,反正你自己想。”
“……行吧,你可得有心里准备。”
“没事。”路霞就又笑。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完全把那个事儿给忘了!显然路霞这么迫不及待地见我,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冲着那个来的!火车上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我却出了一身汗,这该如何是好?就在火车缓缓停下的那一刻,我突然灵光乍现。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我排在出站队伍的后面,就开始踮起脚看着外面侯车的人,不出几秒,我便找到了路霞。上身是纯白的卫衣,她居然穿了百褶裙,我以前从没见她穿过裙子。不断地朝这边打望着。
我立马用提前准备好的外套,挡住脸,抱着背包往出走,我从地面看到我走过了她的鞋子,她应该还没发现我。
“嘿!”刚走出两步远,就被路霞拉住了衣服。
“哎,路霞,好久不见!”我立马回过头打招呼。
“你看不见我吗?”
“……人太多了,东西又多,视线有点阻挡。”我感觉十分尴尬。
“是吗,来,东西给我。”路霞伸出手,我把外套递给她,把背包又背回背上,“吉生。”
“恩。”
“我怎么感觉你变瘦了。”路霞看着我的脸,又看看我的全身。
“还行吧,应该是胖了才对。”
“为什么?吃得很好吗?”
“基本上吃过饭我就做到电脑桌前了,从来没运动过。不过我是是没什么感觉。”
“哦。”路霞还是看着我。
“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我指着她的裙子,不敢提起考研的事情。
“是吗……还好。”路霞立马有些害羞,拉了拉裙边。
“以前从来没见你穿过……这种衣服。”
“马上毕业了,穿正式一点不行啊。”路霞抱着我的外套。
“对啊,马上就是研究生了。”我笑着。
“恩。”路霞不说话了。直到坐车到了学校,走在湖边宽阔的大路上,路霞我看到她不太对劲。
“路霞?”她没理我,还是走着,“哎,”我走上前,拉住她,“怎么哭了?”
这一问,路霞更是渐渐哭出声来,“眼里进沙子了吗?”我尽量表现得轻松一点,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吉生,毕业是要去北京吗?”路霞问。
“……差不多,不一定,现在可能是北京,北上广深,互联网公司大都是这几个地方。”我看着她。
“但我不想你走啊。”路霞用手胡乱擦着脸上的泪。
“但是我们现在不是还在一块儿呢么,你看。”
“可是马上就不在了。”
“我算算,今天是五月三号,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呢。你想想啊,考研的时候我不是陪了你两个月,之后走了三个多月嘛。那也没什么啊。”我握住她的手,“以后我三个月去找你。”
“真的?”路霞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天南海北,都能去找你。除非……”
“除非,什么。”
“山无棱,天地合。”
“不是,不敢与君绝么。”路霞还认真地抽噎着。
“天地都合了,我怎么找你?我又不是盘古,能再把这天地给劈开。”
路霞立马笑了,用我的外套擦脸。
“哎哎,你小心你的鼻涕擦我衣服上。”我开玩笑。
“我不管。”路霞笑着。
我跟路霞度过了最后的一个月,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和她在一起我总是很开心。这一切都很好,我觉得我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以为我放下了以前的很多,我以为自己过得比陈晓晓好:像她那种从来都把自己藏在暗夜中的人,就应该承受不幸。然而这世上没有那么顺利的生活,真实的人生远比戏剧要曲折讽刺的多。
毕业前两天,我去班主任的办公室,去取我的硬盘,到了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不在,我打电话后,说放在抽屉里,打开就能看见。我拉出抽屉,它就放在左下角。拿起来的瞬间,我看到一个名字,那个名字在这半年多以来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脑子里,就像是很久以前的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和她有任何关系,我从内心里戒告自己,但我的手还是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张纸条。那是张请假条:
请假人:陈晓晓,请假原因:母亲去世。请假时间:2019年9月9号
我好像被石化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立马掏出手机查看我的微信账单,滑了很长才找到那天:我买电影票的那天。瞬间一切在我脑子里炸裂开,我做了些什么!
我立马跑下教学楼,看着偌大的校园,我不知道我要去哪。我从黑名单里面找到陈晓晓的号码,拨出去,但是对面只是传来空号的电声。我又立马打通了班主任的电话,问有知不知道陈晓晓去哪了,班主任说她只交了一个毕业论文,答辩一直没有来,打电话已经换了号码。
原来,我和她之间的联系真的就只是一个号码的问题。没有这个手机,在这么大的世界,就再无交集了。天南海北,我真的到不了一个人的身边!
坐在教学楼外的阶梯上,我都不敢回想从前,不敢想起那个女生的模样,更不敢想象她此刻的面容。过了几分钟,手里突然响了一声短信提示音,我以为是我的幻听,打开,是陈晓晓发过来的:
“马上毕业了,祝你快乐,希望将来有一天,我能够在书店看到你的书。”
我立马又给陈晓晓打了电话,但是还是提示空号,我仔细看了之后,发现短信的发送日期是五月一号。时至今日,我才接收到她传达的心意,她就那样孤身一人离开了这个地方,好像她从未来过这里一样。我以为我脸上有泪水,摸了摸,并无,有些悲伤真的流不出眼泪,只是让你感觉心脏被抽干一样,呼吸一口都异常困难。
我再也无法待在这里,立马买了去北京的车票,回宿舍,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出了衣服和日常用品,我在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我又看了看这个宿舍,好像四年前我推开门刚刚进来一样,什么也没有变,关上门,锁好,我去了车站。
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我给路霞发了一条短信“毕业快乐,我已经离开学校,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将来会遇到自己的幸福。就像我曾经跟你描述的那般。”短信发出去之后,我把手机关机,上了车。
我只能看着车外广阔的大地平复自己的内心,车厢内的风扇呼呼地吹着,将一边的热气吹到另一边。我到洗漱间抹了一把凉水脸,又回到座位,从旁边的杂志栏抽了一本书,随便翻了翻,一片文章的标题吸引的我的眼睛:
错过的罪过
在我的记忆深处,一直存在那样一个夏天:热烈的阳光炙烤着外面的一切,空气远看,热浪翻滚着把整个空间扭曲;土地发黄之中透出白亮,草不再是绿色,是枯黄色,让人分不清它们的区别。而楼道中,却冷到让人想要蜷缩在一角,直到永远。
那个时候,我刚开始去外面读初中,什么都不懂,还跟小学一样,只是知道得学习?大概当时所有的人都是那样的吧。我觉得,人,都是善良的。当然,我也是,坚信不疑。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班里有一个小女生,就坐在中间靠窗户的位置。当时是夏天,她却穿一条不知已经洗过多少回的淡蓝色的长牛仔裤,想来,裤子原来应该是深蓝色的,因为在褶皱处可以看见原来的深色。上身是一件非常不合身的体恤,可能已经穿过几个夏天,体恤小到紧紧束缚在她身上。
她不经常离开座位,也不爱和其他人说话,下课只是窝在自己的座位上,尽量靠近窗户边,好像那是只属于她自己的一片地方,仅有的地方。课间的时候她更喜欢看着窗外,一愣就是多半个小时。
我明明知道,那外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凉的野地,远处好像还有几个坟头似的土丘,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看的任何事物。因此我当时怎么都不理解,只是有时候瞥见她用苹果绿的皮筋束着的头发,在微光下,依然漆黑如墨。也许,她只有那一个发套,也一直都是绿色。
我大概能猜到她家里的情况吧,所有人都能看出来,但是,那并无关紧要,慢慢地同学们都称她“灰姑娘”。刚开始的时候,我听着很反感,觉得同学之间不应该这样,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过。慢慢,也就听得惯了,不再感到不舒服,而且,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像现在这样,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很应该出现的。但是,我也只是一直看到大部分人眼中的那个女生。
记得有一次,班里几个调皮的男生看不惯她总是呆在自己的座位上,便去女生那儿捣乱,他们有的坐到她桌子上,有的指着她的衣服,笑着说些难听的话,甚至后来有人还把她往过道外拉,女生尖叫着反抗,那是我唯一听过她的声音,不知道应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就像松树皮上无数的绒刺扎在我心上。我终于看不过去,“只是不喜欢活动嘛,不至于这样吧。”
“这个女生有病嘛。”一个拉扯她的男生放开手,笑着说,然后其他男生也笑。
我站在那,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她还惊魂未定,瘦小的身体微微地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我看不到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
后来啊,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清楚地,是在一个炎热的中午,我依然记得那干燥得让我哽咽的空气,和明晃晃的,窗。
那天上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慌慌忙忙把她叫了出去,过了不久,那个女生回到教室,我当时就觉得她不对劲,只是朦胧的一种感觉,也没有多想。下课的时候,我由于一道题,琢磨了很久,等到离开的时,整个班除了我只剩下一个人。她就隐匿在靠窗户边的那个位置,一如以往。
我有些好奇,可以这么说吧。就从她的那边往教室外面走,走到那个女生跟前,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我突然惊奇地发现,女生没有低着头,两个人的目光突然碰到了一起。
很久以来,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这个模糊的女生:她的脸很干净,长而密的眼睫毛和淡淡的眉,合适地点缀在其上,眼睛清明,就像秋日的天空,跟窗外的景况显得格格不入。她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只是看着我,眼神之中像是在询问什么,又像充满绝望,那双闪烁不定的脆弱的双眼,几乎演绎了当时我所能理解的所有的情感。我觉得在她的眼神下,心跳几乎都快停止了,因为此刻我的内心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但是短暂的失神后,我还是走了。同样,一个字也没有说,我觉得如果我回过头,她一定还在看着我,用那双我从未见过的清澈的眼。
刚走出门口,就听见窗户被拉开,声音那么刺耳,让我全身汗毛竖起,好像之前在哪听过那么一种刺耳的声音。我恐慌地慢慢回过头去,教室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窗边的帘子在以几乎不可察觉的幅度在晃动,仿佛还在演绎着刚才的一幕。房顶的电扇呼呼地空转着,吹出无比干燥的风来,窗外的阳光那么刺眼,溢满整个窗框。仿佛刚才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事实是,如果我当时能拉着她下楼,同样什么也不说,或许我还能看到她绿皮筋束着的黑发在秋天的时候,随着窗外的清爽的风飘扬…但是,我没有那么做。
靠在教室外面的墙上,我只能大口大口呼吸着楼道浑浊的空气,背后墙体的温度透过脊柱让我的体温迅速冷却,随后又马上升温。我几乎感觉自己要窒息…
之后…时间又变得很忙,直到大学。有一次在学校餐厅的落地玻璃边,偶然瞥见那么一个女生,穿着一双干净的小白鞋,一条浅色的休闲裤,裤口卷到脚踝以上,上面是纯白的紧身体恤,用苹果绿的发套束着懒散的辫子,她在打着电话,笑得很开心……
我从未见过那个女生的笑容,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后来我在跟那个女生在一块儿了,真是个不错的女生。她的眼睛像世间的所有美好的代表与承载,无论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遇到任何事情,只要想到她的眼睛,我就能做出我应该做出的决定。
记住,若结局不够美好,那说明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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