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崭棠虽然在当天夜里很晚才能入睡,第二天还是能按时到校。像平常上学一样,雒崭棠按部就班进入教室,从他进门至上课都没有哪个学生来过问自己的事,好像他并不存在于这里一样。奇怪的是,胡晓媛来了也没有对他说什么。今早没有班主任的课,所以自己也照常上课了。直到课间时分,雒崭棠在走廊上独自傻站的时候,赵主任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你跟我来!”他的语气轻慢而严肃。
雒崭棠跟着他来到一楼的主任办公室,进门后,赵主任坐到椅上,顺手点了根烟,直待仰头吐出第一口白雾后,才徐徐说道:“知道主任为什么叫你来吗?”雒崭棠低声回答:“知道,我这两天逃课。”他已经做好了接收思想教育的准备。
赵主任认真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想上课,还是有什么外在原因不能到校上课,起码你要保持对老师的尊重,更要让你的监护人知情——为什么你爸妈打不通你的电话,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昨天有联系上了。”
“昨天联系上了是吧?”
“是,我跟我爸妈说今天回校上课。”
“那就好,至于你这两天去干了什么我就不过问了,平安回来就好。年轻人干嘛要那么冲动呢。这回记过一次,清楚吗?”
“知道了,主任。”雒崭棠虽然平时看不起这个主任,但说不定这回是对方照着自己呢。
主任招招手说道:“回去上课吧。”
雒崭棠鞠了一躬,转身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身回来说道:“主任,王静老师今天有来上课吗?”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她不会说你什么的。”赵主任看出了雒崭棠的心思,又叮嘱道:“你呀,以后对她尊重点。虽然王静老师出来教书没多久,但论辈分人家就是你老师,开玩笑不要太过。就算你比其他同学多读一年书也不表示你就高人一等,还是要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啊知道吗。”雒崭棠一听便知道这是说那天的事,于是也乖乖认错道:“以后绝对不会了。我会好好听课的。”比较安慰的是,只要班主任那个刀子嘴不要在班上批评自己就好。
下午班主任来上课时,果然什么也没对雒崭棠说,好像他真的请假了一样。接着就这样正常地上完了一天课,雒崭棠收拾课本刚走出教室,昝再之就跳了过来“嘿”地一声拍了他的肩,然后问他这两天怎么不见了。雒崭棠随口说自己生病请假在家,所以没来上课。昝再之信以为真,喃喃地说天气转冷了,要注意保暖啊。雒崭棠听他说着这话,想起了之前他那副扮相,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雒崭棠重归对昝再之的友好态度,并决定真心跟这个单纯的人做朋友。
晚上,雒崭棠的内心变得平静许多,虽然自身舍去了某物,内心却不像过去那样空虚。他睡觉时喜欢靠着右侧,认为这样可以把心脏护在怀中。
然而,夜里突然收到的一条信息却让他感到不安,雒政誉夫妇明天就回到家,他们要求雒崭棠在周末也回家跟他们见个面,有话要谈。
距离周末还有两天,经过两个晚上的悔悟和思考,雒崭棠认为当前首先是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不能沉浸于过去的消极遭遇中,那样是于事无补的。好吧,就目前来看,自己跟幸颂惜这个人是没有接下去发展的可能了。即便还有,或者即便她来道歉,雒崭棠也不能再心软了,这件事虽说是自己作,单纯是为了幸颂惜的“背叛”作死了两天。是的,那个男生是发文来道歉了,但这不是重点,他虽然无赖,但惹怒自己也是无心的,加之又是尊重自己的学弟,怎么好再责问什么。雒崭棠所恨者,是幸颂惜当时的隐瞒,试问,如果将来她有“偷情”行为,当然会找出更适当的理由来挂自己电话,这样的未来伴侣,是万万要不得的,索性断了就断了吧,男子汉大丈夫,不要为了这样自私的对象而搞得儿女情长,不知所措,不然到将来闹笑话的,掉名声的只会是自己,而不是那个不要脸的人。她连自己的脸面都可以不要了,还怎么指望将来她能跟自己走得长久?
就这样,雒崭棠安慰自己一番,审度事态一番,默默下定决心要分手了。可是雒崭棠转念一想,愈发觉得可笑,说不定自己真的自作多情呢,说不定人家过得还很好,甚至在别的男生面前正笑得出声。你听她说嘛,人家照常上课,而且还振振有词,上课不说吧,毕竟人家可是从不迟到早退的好学生。可是约会竟然也可以不来,而且还是约好的前提下。你说约会不来吧,起码提前告知一下。要是来不及告知,起码事后解释一下。要是理由解释不清吧,起码安慰一下,就算是是一般关系的人在违约后起码都有这样的意识,做人最基本的礼貌问题,可是她连“对不起”这样的三个字都没有。要是自己再跟这样外表光鲜内心黑暗的女子过生活,那会非常痛苦。总而言之,别再想了,人家才不会在乎,还想什么呢。把心思放到学习上,给市十三中这样的小中学留下好名声,闯出个名堂,将来到了大学就大展身手,凭借自己非凡的才能,出众的品貌,还怕自己找不到情投意合的最佳伴侣?孤独只是一时的,是为了长期的炫耀而作的短暂收敛,这叫韬光养晦,反正恋爱的这一年多自己没有吃啥亏,说不定对方早看不惯自己同狗一般的行为了,直接把自己当成难以甩掉的低贱的投食狗了。多么可悲,又是多么现实,自诩为德才兼备的学生,在恋爱面前仍然显得那么低级幼稚。
“咚咚咚”
雒崭棠听到有人敲门,于是停止了冥想,一边划了划头发,一边起身下楼去开门。正在他激动地以为敲门的是胡晓媛时,门外人却开口了,成熟男性的声音,不是父亲,而是赵叔,“崭棠,你在不在屋里头啊?”
当听到赵叔回来了,雒崭棠内心瞬间跌入谷底,真想找个偷偷窗户钻出去。但他还是一边答应着:“来啦来啦!赵叔叔,您怎么回来了?”
赵叔就跟几个月前自己见到的一样,仍是一副穿西装打领带梳摩丝头的标准上班族形象,虽然比起婶子来,赵叔还好说话些,虽然雒崭棠正寄住在此人家里,但说实话,一个宅男除了美女谁也不想见。
赵叔换鞋进屋后,将公文包随手一扔,难免坐下来跟雒崭棠寒暄了几句,说是寒暄,更像是尬聊。雒崭棠受到母亲的影响,从小不大会跟亲戚说话,即便到了现在,仍然是那样内向。赵叔于是没多说什么,说道:“你明天还要上课,先上楼去吧。”雒崭棠就等着这一句,但出于礼貌还是慢慢站起来离开,顺带对赵叔回礼道:“您也早点休息吧。”赵叔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看向别处。
真是惊心动魄啊,虽然只是说几句话,雒崭棠却心跳得厉害,他最怕赵叔会因为自己逃课的事专程跑回来给自己做思想工作,那样的话赵叔的老婆和孩子们会怎么看自己?幸而刚才的话题始终没有说到这一点,当然自己的父母绝不至于溺爱自己到把这件事抖出来的地步。所以说,做错一件事,心虚一辈子,为什么自己还要去作死呢?
在雒崭棠要熄灯的时候,赵叔上来找他,递给了他一对车钥匙,说道:“后院车库里还有一辆车,是你堂哥的,他说可以借你开。有时候你要是着急回家的话,可以开去,不过要小心。”雒崭棠连声诺诺,喜出望外地接过车钥匙,他对那辆“东风”“窥觑已久”,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取得了使用权。
第二天,崭棠照常早起,洗漱完下楼来,却没看见赵叔,像是走了,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直到看见赵叔房间空着——确实走了。的确,看昨天他匆忙到家的样子,估计是有什么重要东西放家里了。雒崭棠想到这里,内心不觉更加惭愧,在简单地用过早点后,他动身去上学了。
因为已经入秋,原先满地枯叶的小道这会子却干净许多,因为连树木枝丫都光杆了。雒崭棠似乎想起什么没带出门,却因为已经走出许多步路,也不想返回了。天还是有些冷意的,而且这几天还要降温,他忘了围围巾。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连围巾放哪了都不知道,难道随着跟幸颂惜的感情破裂,围巾也破裂了?不过那样也好,以免见到又萌生感情。
街道很清静,只是偶尔见到一两个晨跑的老人。会不会遇到胡晓媛呢?雒崭棠心里希望是这样的。他给胡晓媛发条微信,问她醒了没有。雒崭棠平常几乎没有在早上见到她上学,想必也是个爱睡懒觉的女孩,还是不要打扰为妙。这样想想,他又动手撤回了消息。谁知撤回消息两秒钟后,胡晓媛回复问他:“你撤回了什么?”雒崭棠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说不定人家刚才只是在洗漱之类,而自己却误会她在赖床?
午时气温回暖。雒崭棠习惯性地午饭后早早就到教室,但也只是痴痴地盯着外面看,橘红色的太阳暖洋洋的,毫无生气地照着银蜡色的水泥路,和光溜溜的棕色树干。这油画般的景象,看得他都有些昏沉了,他心想:自己许久以来都是喜欢画画的,虽说眼前这样的画面是极平常的,出现在这样的学校也是极不协调的,但只要没有人打扰,自己还是能画出来一点~~
他似乎听见了教室门口有几个女生在说着什么,“这么快就来人了?”雒崭棠好奇地瞄了一眼,打算再趴回到桌子。一晃眼,教室门口突然闪出一个女人,看到雒崭棠在,就叫了他一声,让他过来帮忙。雒崭棠还在迷糊中,心想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哪,怎么就叫我?走近前去,她又说:
“你有空吗?帮老师搬东西好吗?”
老师?哦,仔细一看还真是班主任,只不过她把平时扎成一团的长发放了下来,又换了一身花布连衣裙,穿着凉鞋,一下子青涩了许多,乍一看,别人还以为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就这样,雒崭棠毫无意识的跟在班主任后面,起初还以为她会给自己做思想教育之类的,不过什么都没说,她只说要换宿舍了,一些什么柜台啊,书桌自己人搬不动,其他老师还没来。雒崭棠模模糊糊想到:刚才教室门口好像不止是一个人声音吧。难道老师只是后面来的?一边想,一边还不忘对老师动歪脑筋,除了盯着她那微卷的及腰长发,还盯着老师裙下若隐若现的玉足······好像想歪了不少。
雒崭棠从未进过女士的房间,即便是母亲的,幻想中的这种房间,干净整洁就不说了,还应当充满沁人心脾的空气,不过这种是幻想,况且老师的宿舍已经搬掉一半的物件了,只剩下几件重物。雒崭棠双手抬起桌案上大纸箱跟着老师去指定地点,作为老师的王静难免会问了,最近学习得怎么样啊,压力大不大啊,有没有外界的烦恼啊之类的。而作为谦谦有礼的学生,雒崭棠也就专做正面回答。他发觉女老师的声音很轻柔悦耳,当然这是所有良家女子的天赋,只要她愿意表现出来。
桌椅搬得差不多了,雒崭棠等着老师发话离开,“差不多了吧,还有什么要搬的吗?”
“好吧,没有了。”老师弯腰到饮水机前打水。
“那老师我先走了。”雒崭棠微微鞠上一躬。
“你坐下。”老师说着,走过来给雒崭棠递上一杯水。
“啊,谢谢老师。”雒崭棠不知所措地接过水,并没有坐下。
“来,坐啊,休息一下。”王静捋了一裙边侧身坐在沙发中间。
于是雒崭棠坐到沙发左侧。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雒崭棠把塑料杯碰到唇边作喝水状。
老师说道:“听赵主任说,你以前在一中上学是吗?”
“是的,老师。”
“那为什么要来这复读呢,我就是好奇问问。”王静笑了笑说,“放心,老师在这没有偏见的意思。”
“因为第一学期我所选的专业不被家人支持。我想报艺术系,但我父亲非要我读法。”雒崭棠如是说道。
“当然,因为你的成绩是非常可以的,即使是一般人的观点包括老师我都觉得,你去选艺术专业是有些‘浪费’了是吧。”还没等雒崭棠回答,老师接着说,“当然,老师的意思是你要体谅一下常人的观点,但我还是支持你去追去自己所学的专业。同时看看这学期啊,能不能跟你爸爸说一下专业取向问题,这样你也不会有太多积压的负面情绪,要知道,带着负面情绪上学是很煎熬的。因为你无处发泄,我看你跟这些学弟学妹在思想上也合不来,平时一个人闷闷的,要是还积压着怨气,那你这一年学得就不会比前年好了,甚至再这样的环境下会退步。所以老师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来到这,学习氛围不一样,学习环境不一样,但是书本是一样的,知识是一样的,考试内容也是一样的,所以老师希望你能拿出在一中时的积极性,为这些学弟学妹做个楷模是吧。”
雒崭棠依然嘬着水杯,稍微点了点头。
“有谈恋爱吗?”老师突然问道,雒崭棠立马放下水杯,正襟危坐地答道:“没有。”王老师看他这样慌张,脸上都笑出红晕了:“那么紧张干嘛?确定没有吗?”
“跟异性有过感情冲突,但我现在不认为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恋爱。”雒崭棠一字一顿地说。
“哦~”,王老师听出了意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两天是因为‘感情冲突’才‘消失’的吧?”
“这个,是我年轻不省事,我保证以后不会那么冲动了。”雒崭棠想起了自己对老师的无礼行为,默默地低下头。
然而老师没有怪他的意思,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时的年纪如果不复读,也是个大学生了,基本素养应该要比很多人要高了。老师这回就不怪你。其实老师也就比你们大了七八年的样子,我们之间还算没有多大代沟的,如果有什么心理上的烦恼啊,都可以找老师说一下是吧,都是读过书的,不要觉得老师会无法理解你们的想法啊之类的。好吧?”
雒崭棠认真听着,心想:也许这是每个年轻老师的特点,恩威并施,自己在一中时也领教过不少。
午时预备铃响起,雒崭棠跟老师告辞了。
接受了思想教育熏陶的他,此时从教室宿舍出来一下子觉得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至少自己不会死于冷饿,至少自己没有残废,所谓的精神压力也是自己无病呻吟。
不过,学校还是那个学校,师生还是那些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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