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的天气和温差特别傲娇,冬天的时候有太阳就会很热,一下雨就会降温十几度很冷,还有些潮湿,在这里生活久了容易得风湿。
有时候可以早上是阴天,中午出太阳,午后下暴雨,下午下冰雹。那些冰雹有些有拇指那么大。
我以前老是和林枣抱怨:在阳城我可以一天过完四季。
上次出太阳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这半个月以来断断续续的下雨,空气到处都是湿冷冷的,风里藏着一把把刺骨的刀子。
这是我和她分开以后第一次来这里,这里变化很大,很多地方都变了,我找不到以前我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地方,除了这家咖啡馆。
可是我依然爱这个已经大变样的地方,因为有林枣在。
我想我可能是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了一座城。
可是我弄丢了那个人。
这个冬天很冷,比以往冷得多了,外面还下着雨。
林枣从外面走进来,她穿了一件假两件的衬衫领毛衣,外面套了一件厚厚的黑色羽绒服,脚上蹬着一双黑色的英伦小皮鞋,上面沾了一些水渍,踩在地板上时发出轻轻的叩叩叩的声音,留下一串脚印,灰色的厚围巾挡住了她半个脸,她喷出来的热气扑在镜片上,形成一片雾气。
我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眼睛。
我看了一下墙角摆着的空调,显示的是23℃。
不冷,可是她没有把帽子摘下来,可能是为了不弄乱头发,也可能头发被压变形了,变得难看所以不摘。
我这样安慰自己。
可她外套也没脱,围巾也没取下来。
明明这里面空调打得那么高,我有些怀疑她是不是没打算和我聊太久。
我又想起了以前。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那么注意形象的。头发整天都是乱糟糟的,从来不化妆,有时候为了让我帮她洗头,可以很多天都不洗。
我看见她的一只手不停揉着膝盖,另一只手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一圈一圈的,旁边放着的牛奶一点都没动。
她一直喜欢这样,点一杯咖啡,要一杯牛奶,但是从来不加。
我记得她曾经说苦一点好,我问过她为什么,但她没说。
这个习惯五年了都没有变,导致这次和她见面我总觉得我们上次分开就是昨天,只是一个晚上没见而已。
仿佛我们没有分开五年,没有这没有任何联系,只能从别人的口中听来关于对方消息的这五年,没有在夜里想她到失眠辗转反侧的这五年。
吧台那里正在煮着的咖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就像从前一样。
三三两两坐着亲密的情侣,我和她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年还好吗?”我问她。
其实我觉得我问这句话就是废话,刚说出口我就想给自己一巴掌或者是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我看她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染成深栗色烫着波浪小卷的发,头上戴着时下流行的线绒帽,原来那副黑框眼镜也换成了圆框,我就知道她过得很好,对她来说和我分开仿佛就是件不痛不痒的事。
其实我一方面希望她过得不好,这样我会觉得她离不开我,另一方面我又希望她过很好,起码比我好,这样我才不会心疼。
我知道不能那么快就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干巴巴的这样问她。
我突然就为自己这次的邀约而感到些许后悔。
“还好。”
“工作怎么样?”
“还好。”
“那……有男朋友了没?”
我知道她没有男朋友,从和我分开后到现在都没有,但我还是问了,我想亲耳听见她说没有。
“没。”
我的心里一阵窃喜,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不喜欢。”
她似乎不想和我说话,我问她什么她都只是一个字或者是两个字,最多会回我三个字。如果我不问她她就不会说话,只是不停地搅着面前的咖啡,也不喝。
我在想,这次她会答应我的邀约会不会只是觉得那么多年不见了,如果不答应的话会让我觉得她还没有完全放下我。
我们就这么沉默了十几分钟,这样尴尬的气氛让我有些煎熬,我忍不住又问她,带了点乞求的意味。
“能说说你这几年的状况吗?”
不知道她在分开后有没有像我一样在夜里翻来覆去,从梦里惊醒之后就再也睡不着;有没有像我一样喝酒喝到胃出血进医院;有没有像我一样看见任何与她有关或者是无关的东西都会想起她一样想起我,有没有像我一样想她到失眠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吃安眠药。
我想应该是不会了,她以前说如果分手之后她绝对不会为我流半滴眼泪和我有半丝牵扯。她认真的表情让我辨别不了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能是假的,她只是为了逞强。但是她做到了她说的。
我想这也是应该的,毕竟是她不要我的。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手不停地搅动咖啡,揉腿的那只手也放在了桌上。
我觉得我的背后开始冒汗了,这么冷的天气,我却被她盯到冒汗。
我觉得我就快要坐不住了,屁股下面就像放了针毡,我的汗水从额头留下来,像十年前第一次和她约会的样子。
恍惚间我听见她说:“换了一份工作,慢慢习惯后来一个人的日子。”
她没说慢慢习惯没有我的日子,这让我有些失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我觉得我真小人,是个人渣。
我以为她会和我说这些年她的心酸和难过,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她根本就没有想要多说的意思。
“会烧菜了吗?”我又问她。
“嗯。”
我突然发现我来之前准备好的所有话都在她这一个“嗯”字中消失,这让我有些挫败。
当她说她会烧菜了的时候我很难受,一阵一阵的心疼。
以前她除了蛋炒饭之外什么都不会做,可是她不喜欢吃鸡蛋,任何蛋类都不喜欢吃,她说太腥了。
因为我喜欢吃蛋炒饭她才去学的,不知道我们分开后她有没有再做过蛋炒饭。
不,其实我想的是她有没有想起过我。
我仿佛看见了她被油溅到手起好几个大泡放声大哭的样子,她切菜时笨拙到切到手自己手忙脚乱找创可贴样子,她烧菜时放多了盐咕咚咕咚灌水的样子……我想了她好多好多样子,但是我没勇气问她。
我觉得我没有资格。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虽然也已经离婚了。
和她分开后的第三年,我结婚了。因为我那时候二十八了,家里催的紧。
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姑娘,叫林苑。
我很喜欢她的名字,并且她长得有些像林枣,特别是眼睛,只是我觉得她的眼神没有林枣的有神。
可能是因为我爱的是林枣而不是她。
她性格也有些像林枣,但是没有林枣作。
我很喜欢她,但我不爱她。
我只是觉得她和林枣很像,我以为我可以和她生活一辈子,并且慢慢爱上她的,然后把那个叫林枣的在我生命里纵横了六年最后还抛弃我的女人从我心里抹去。
我想,我就算不会爱上她也会慢慢习惯她的存在。
但是后来我发现我想多了,因为我和她离婚了。
我还是忘不了林枣。
她说结婚后才半年,每天晚上都会听见我在叫一个名字。
起先她并不在意,因为我们感情基础并不那么深厚。她觉得可能只是我在外面遇到的有些感兴趣的一个姑娘。
她对我很宽容,因为她知道我很忠贞,不会出轨。
可是我辜负了她,我精神出轨了。
她爆发的那一刻是因为我们正在做的时候我叫了那个名字。
我叫了林枣。
我那时候很迷乱,也很享受,我抚摸着她脸和胸,温柔的看着她的眼睛,吻着她的唇,却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她当时很生气,一脚把我踹下床。
我当时也很生气,因为正在兴头上就被踹下床,我想换谁谁都不会高兴。
可是我的气势很快就泄了,如同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迅速瘪下去。
因为她说了林枣。
她问我林枣是谁。
我没回她。
那时候也是冬天,我还没有从地上站起来,于是顺势就坐在地板上,冰冷触感通过我的臀部传到我的大脑,我打了一个冷颤。
从床头柜上把烟摸下来,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
我的手和嘴唇有些抖,可能是因为冷。
我盯着冒出的烟和火星,长长的吐了一口,成了一个烟圈。和林枣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成功吐成烟圈过,每次我想装逼的时候都会失败,她总是嘲笑我。
可是我现在吐了一个烟圈,但是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有些悲凉。
她又问了我一遍,我还是没回她。
她突然就哭起来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淡蓝色的被子湿了一块,变成了深蓝。
我想要是林枣在哭的话,我一定会惊慌失措的。
我觉得我应该给她擦眼泪哄哄她的,我觉得是个男人都应该这样做。
但是我没有,我觉得自己不是人。
我讨厌任何人提起林枣,包括我自己,所以这些年没有一个朋友兄弟在我面前提起过她,我对她的了解仅仅是在那些朋友的朋友圈里所得。
我讨厌有人提起她,但我依然会想起她,在每一个夜深人静的日子里,我会辗转反侧。
可她说出了林枣的名字,所以我觉得我和她可能走不远了。
大概半年后我们就离婚了。
她说她可以忍受我在家什么都不做,但忍受不了我晚上和她做时嘴里叫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我从来不对她发脾气,一开始她以为我只是舍不得对她发脾气,但是后来她明白了我只是不爱她,因为我爱她的话是不会是这样的。
她说我和她刚结婚那会儿,在床上的时候我都是没有情绪变化的,仿佛在做着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她说我开始只是在做的时候会叫林枣,但是后来我是一遍又一遍,一晚又一晚的喊她。
直到后来,她忍受不了,就和我离婚了。
虽然是她提出来的离婚,但是我知道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她。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林枣。
我在离婚协议上写下我名字的最后一个笔画的时候,她对我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我说行。我没有道歉。
我写得很认真,一笔一划的。
我本来是写行书的,但在和林枣分开后学会了写簪花小楷,以前我总是很嫌弃这种字体,觉得太娟秀了没有男子气概。
可是林枣她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于是分开后我就去学了。
我盯着骆城西这三个字,眼睛有些花。
我看着她从我面前把她的那份协议抽走,说:骆城西,保重。
然后拖着她新买的行李箱,我以前给她买的她没拿。
她没有骂我,只说了一句保重。
挺感激她的,但同时也有些厌恶。
因为我知道她是在可怜我,可怜我爱而不得只能在夜里辗转反侧,然后凌晨一个人坐在阳台抽烟,看着外面发呆。
她关门很用力,砰的一声,但是我心里却突然松了一口气,因为我觉得我自由了。
这个房子里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可我一直觉得很孤单。
就像我之前看过的小说一样:拥万里江山,享无边孤单。
我没有万里江山,我只有这个一百三十平的小房子。但我仍然有无边孤单。
今天是七月十八号,我离婚后的一年零六个月二十三天。也是林枣的生日。
我好几天前就来了,特意休整了几天,好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疲惫。
我总觉得我要是看起来很落魄很邋遢她一定会嘲笑我,嘲笑我和她分开以后过得那么不如意,她也很毒舌。
在一起的那五年里我没少被她损,但是分开后的这五年我又特别想她,就算她要怎么损我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在我身边。
我把礼物拿出来,从桌面上推给她。
她看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生日礼物。”我笑笑。这是五年前我准备在她生日送给她的,但是我还没来得及送我们就分手了。
她也笑了笑,但是却推了回来。
我有些失落也有些生气。
我说:“今天是你二十九岁生日,你也还没结婚,我也没结婚,我们在一起吧。”
我以为她会答应的,但她却拒绝的那么干脆。
她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我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把头扭向窗户,外面的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看向我。
“我要回去了,还有什么话说吗?”
我摇摇头,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把咖啡的钱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手插在口袋里。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她走到对面街的时候,我追了出去。
我站在这边,我们中间隔了一条马路。
我喊:“林枣,如果你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我们就结婚吧!!!”
我看见她回过头来看我,我看见她回应我了。
我要奔到她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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