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妈妈，疼！”小女孩哭哭啼啼的在屋里乱窜，林智灵拿着一根针管一只牙钳在后面追：“小涵，不疼的，妈妈给你上麻药，一定不疼的。”
“疼，就疼，就疼！”小子涵那里肯听，一会爬上床，从另一边跳下来，林智灵抓了个空，膝盖撞在床沿边上，哐的一声，她抱着脚一脸刷白，十几秒后缓过气来，咬着牙狠狠的骂道：“朱子涵，你给我站住。”
小子涵窒了一下，被妈妈一手捞住衣领，哇的一下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不准哭！”林智灵皱着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强硬。小子涵咧着嘴，还要哭，忽然看见妈妈膝盖瘀青了碗口大的一块，顿时愣住，小手扯了扯妈妈的袖子：“妈妈，你疼吗？”
林智灵蹙着眉，拧着脸，压抑着膝盖神经传导的疼痛：“妈妈没事，”她搂着小子涵：“小涵，听妈妈讲，妈妈是最好的护士，一定不会让你疼的，对不对？”
小子涵抽着鼻涕点点头：“妈妈不怕疼，小涵也不怕疼。”
林智灵小心的将女儿嘴里的药棉取出来，换了一团新的。鹅黄的灯光下，小子涵熟睡着，眼角还有泪痕。她踮手踮脚的拭去女儿的泪痕，又掖了掖被角，这才熄了灯。
刚走到客厅，大门一声轻响，朱淮明一脸倦意的走进来，林智灵走上去替他宽去外衣，转身挂好，然后走进厨房端了一盅鸡汤，亲自递到丈夫面前，轻声说：“趁着还温，多喝点。” 又见丈夫边喝汤边揉着眉心，问：“怎么这么晚，病的厉害？”
“嗯，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下午穿着睡衣就跑到花园里淋雨，要不是佣人发现的早，差点烧成肺炎了。”朱淮明喝完汤，放下汤盅，向妻子伸手揽去，林智灵一闪，指了指浴室：“先洗澡，衣服换下来，我拿去洗衣机。”朱淮明无奈一缩手，向浴室走去。
洗好澡的丈夫爬上床，将妻子拥在怀里，将她的脸贴在自己胸膛，温厚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她的鬓边。
林智灵嘟哝着：“你说我这脸是不是又肿了？”
朱淮明捏了捏她的下巴：“证明医院伙食越来越好了。”
妻子矫嗔着：“乱讲，这水肿又不是胖。”
“是，老婆大人不胖，老婆最漂亮了。”他咬着她的耳朵。
她还是有些不满意：“生小涵到现在，一年比一年肿，你说我要不要去找同学问问题，哪的医生可以帮我看看荷尔蒙怎么回事。”
丈夫“嗯”了一声：“你老公我就是最好的医生。”
“切，你收那么贵的诊费，我可请不起。”她用指尖在他胸口画圈圈，半响没有回应，一抬头，丈夫隐隐发出微鼾，他竟累的睡着了。
朱淮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发亮了，林智灵已经不在床上，他刚要爬起来，突然传来敲门声，没等他答应，门开了一条缝隙，女儿从门后探着头，见他醒了，才走进来：“爸爸，你看。”她散着长发，穿着小裙子，赤着脚，可怜兮兮咧开嘴唇，小小的门牙缺了一颗。
朱淮明一把抱住女儿，摸摸她的小脑袋：“宝贝，是谁帮你拔的牙齿呀？”
小子涵脆生生的应道：“妈妈昨天给我拔的。”童稚的声音有些漏风。
朱淮明抱着女儿走到客厅，一身浅绿护士服的林智灵已经准备好面包牛奶，正在玄关换鞋，一见他就说：“淮明，我先上班了，今天阿姨请了两个小时假，你把小涵带你诊所先放放，阿姨说好了10点过去接她。”
朱淮明点点头：“好。”
林智灵刚要开门，突然丈夫放下女儿大步向她走来：“等等。”他蹲在地上，伸手撩开了遮了一半膝盖的衣角，摸着妻子的膝盖，皱眉：“老婆，这里怎么了？”
林智灵向女儿眨眨眼：“不小心磕到了。没事，我已经拿冰敷过了。”
“上班记得喷点散瘀血的药。”丈夫心疼的在妻子膝上亲了亲，又站起来环抱着她：“老婆，辛苦了。”
小子涵双手捂脸，露出一个羞羞的笑容。林智灵拍拍丈夫的肩：“老公，我真的要去上班了。”
高档商业楼二楼，电梯口的门牌上有一个牌子写着“DR.Chu&Chen的私人诊所。”小子涵跟着父亲走进诊所里，护士阿美接过朱淮明的公文包，汇报着今天的安排：“10点有胡秋迪女士的预约，11点半陈龙音先生来复诊，2点……”
朱淮明点点头：“九点半吴雪梨小姐会来做个全身检查，你先安排人接待一下，胡女士那边好了，我马上过来。对了，我女儿你也安排下，11点保姆会来接她。”
“好的。”
诊所里有一个小孩乐园，小子涵坐在那里独自玩耍着。突然，诊所的玻璃门从外往里推开，有人推着一把轮椅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人，有一身裘服的，有西装革履的，有佣人打扮的，挤满了诊所的大厅，也吸引了小子涵的注意。小女孩一抬头，然后被吓了老大一跳，轮椅上坐着一个穿着萝莉裙子的瘦骨伶仃的女孩，约莫十八九岁，也许生理年龄不止，但是她全身的骨架佝偻在一处，除了那双又黑又大的眼睛流露出些许生气，整个就跟活死人似的。
轮椅上的女孩也看见小子涵了，然而，她的眼神空洞得毫无反应。
阿美正要将他们引向另一个房间做检查，轮椅上的女孩挣扎着站起来，从轮椅上跌了下去，同时还发出一声尖叫：“Doctor朱，我要Doctor朱。”她的声音充满恐惧和尖锐，她的动作狂躁而竭斯底里。一群人紧张的围了上去，扶人的，安慰的，推轮椅的，乱成一团。
正在这时，朱淮明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响起：“雪梨，Doctor朱来了，别怕。”
被搀在两个佣人之间的女孩一下子安静下来。躲在角落里的小子涵看着父亲越过人群，走到女孩面前的时候，那双骷髅一样的大而空洞的眼闪出一点生气和光芒，在若干年后，小女孩才明白，这目光的真正含义，爱，满满的爱。
小子涵不知道父亲说了什么安抚的话，叫雪梨的女孩乖乖的坐在轮椅上，被阿美推进检查室。
小子涵再听到这个女孩的名字是在一个月后。她好容易才和身为私人医生的爸爸，和特护的妈妈共进晚餐，享受难得的家庭时光，突然，饭吃到一半，电话响了，朱淮明拿起话筒：“喂，我是朱淮明，什么？突然发病了？她这一个月不是已经康复的很不错吗？”妻子和女儿在饭桌上，看着他皱着紧紧的眉，满满的忧虑和不安：“好，我现在过来。你们先用纱布将她的手脚束缚起来，别让她伤害自己。”他又交代了两句，放下电话，回头一脸歉意的说：“智灵，抱歉，我得走了。”
林智灵边帮丈夫换外袍、拿公文包，边问：“又是吴雪梨？”
“嗯。可能受什么刺激了，发病了。”他走到玄关换鞋子，听妻子叹了一口气：“多好的一个女孩子，希望她快点好起来吧。”
朱淮明伏下的身体僵了一下，套上鞋子出门而去，先前还温馨的房子一下子沉寂下来。
林智灵连着一周没回家，她是医院里特护病房的护士长，前两天有一个阿拉伯来的非常重要的外宾，因为心梗的原因进来，整个特护区都被戒严了，所有医护人员都得住在医院，接受监管，以免接触到媒体。她呢，就更忙了，从膳食到药物，全部都要跟外宾那边的服务人员一一确认才能用。幸亏这个麻烦的外宾没有住太久，第七天一早便被派来的直升飞机载走了，说是转回他们国内治疗。
林智灵心头一宽，等医院批了她的休假，马上给家里打电话。保姆在家带着小子涵，一切如常，又说朱淮明也连着几天加班，不过电话倒是有时常打回来。林智灵再打到诊所，抱着给丈夫一个惊喜的心态，随口说自己是来预约的，没想到，护士却说，Doctor朱休假三天还没回来，Doctor陈在。
胸腔里那颗心脏被一下子扯住，再狠狠的弹了回去。
休假了？还三天？！
林智灵差点以为是丈夫给她开的玩笑。然而，事实证明，老天哪来那么多的幽默感。
两个小时后，她冷静下来，回到家里，若无其事的和女儿玩耍，吃午饭，还特地打了电话去诊所让阿美留言。
果然，晚上的时候，朱淮明回家了，像平常下班一样，换衣服，洗澡，看着女儿念诗，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用了一顿晚餐。在丈夫搭上自己肩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的时候，林智灵在他那光洁的下巴之间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乳香味，那是一种很小众的香水味儿。林智玲从杂志上看到过，于是，她极力克制着自己随时的爆发。
哄了女儿入睡后，林智玲回到房间，朱淮明正在看书，见她钻进被窝，放下书便回身抱住她，在妻子颈子之间嗅着，吻着，那是求欢的讯息。她紧紧闭着眼，嘟嚷了一句：“好几天没怎么睡，让我歇会。”丈夫看到妻子眼底的乌青，放开了手，吻了吻她，又抚了抚她那丰盈的脸颊，这才熄灯。黑暗里，林智灵能感觉到枕边人的手一直拉着自己不放。她却是冷的，冷到心里，冷到骨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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