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女儿就一定比儿子差吗? ”
我和妹妹从小到大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这是老毛家两姑娘!”
“你说的是那个一心想要生儿子结果生了四丫头,结果还夭折了两个的老毛家?”
这一问一答,我和妹妹真想变成动画片里的葫芦娃拥有吞水吐火的神力或是孙悟空的七十二变,将这些爱毒舌的三姑六姨们都一把火烧干净或者踢到天边。
本来两个姐姐的夭折对我们家来说就是永远的痛,偏偏那些人还当是茶余饭后的笑料提起,我真想冲到那些人面前揍他们,然后问问揍趴在地上的他们:“儿子有什么了不起!女儿就一定比儿子差吗?”
但事实永远是我和妹妹听着他们的或调侃或揶揄的话,只能默默地走开。心里的伤心和不痛快我们从来都不敢回去跟父亲和母亲提起。因为比起我们俩姐妹,他们因为没有儿子受到的伤害更大更深也更多。
每次家里那几只从猪圈里偷偷溜出去的小猪仔拱了邻居家的烂白菜,那个一只眼睛犯有青光眼的女人总是没完没了的找父亲或是母亲吵架,就算父母亲承认明天就给他们家送去拱乱的三棵的白菜,那个女人总觉得只赔三棵太少,于是不怀好意的最后说一句:“家里连儿子都没有,挣多大个家业都是白费!”
就连我四岁时和隔壁小姐姐一起骑自行车,最后因为小姐姐不小心在下坡的土路上风驰电掣,我们两个人摔了个狗啃泥,当时我只觉得头昏目眩,等到清醒过来一把抹过额头,抬起手来发现满是血迹时,才知道额头上磕了一个洞,吓得我直叫妈妈。
等到妈妈急吼吼地将我送到村里的郎中那里做了包扎,回家后依然抑制不住心里的怒气和小姐姐家的大婶说道说道,刚开始大婶就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母亲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两个人从家长里短吵到了陈年旧事,本来母亲也是个性子刚烈要强的人,婶子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撒泼,气的母亲暴跳如雷。
但所有的故事都有结局,她们之间的吵架也在大婶那句:“你凶什么凶,儿子都没有将来就等着绝后吧!”的话后有一个在她看来非常圆满的结局。
母亲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我那时候并不懂得儿子到底有多好,但也多多少少的知道了些没有儿子的坏处,比如:没有儿子在有些场合父母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特别是在有儿子的人面前腰杆就好像比别人矮了一截。没有儿子总能在争水抢力时被别人来一句没儿子就会绝后,让人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有儿子是一件多么体面和骄傲的事情,看着向来强悍的母亲每每因为别人的一句没有儿子受到伤害的时候,我多想自己能是个儿子,那样至少就保护母亲,免得受到那些长舌妇的毒舌!
我一直在心里暗暗地告诫自己:一定要努力,不能让那些长舌妇,好事佬看了笑话!
可是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感情就是这样的脆弱,即使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液也会因为环境和利益的驱使而用他们的毒舌做着深深伤害亲人。
一生命运坎坷的奶奶在她七十六岁那年走完了她的人生,灰蒙蒙的天空大概也瞧见了我们的悲伤,从早上出殡到奶奶的入土为安,莽莽大山的半山腰里还是雾茫茫的一片,父亲和我们都还沉浸在失去亲人的伤痛里不能自已。
下山来,母亲又操持着请村子里帮忙的人吃饭,伯母帮衬着母亲做饭,等到帮忙的人刚刚离开,碗筷都还没有收拾。伯父和伯母就提出要看人情簿册,因为奶奶的葬礼是伯父和父亲两兄弟一起办的,按道理人情除去酒水开支也是要平分的。
“哥、嫂,要不等我们把这些散东杂西的东西收拾收拾再算账吧?”父亲好声好气地说道,农村办一次酒总是要东邻借张桌,西家借个凳什么的,等到酒席办完都是要送还给人家的。
“那不行,把账算了我和你哥回去还有一堆事呢!”伯母急不可耐地表明了意见,满脸不耐烦。
父亲不再说什么,因为伯母的嘴上功夫他是早就见识了的,只要惹了她不痛快就是天上的大雁也能让她给骂下来。只是这些年来,她或多或少还顾忌着伯父和父亲的兄弟情份,除了母亲能忍,她也从来没有破口骂过什么。
“一共是收了三千七百八十二块。”父亲拿出人情薄摊在伯父伯母面前,现金也一一的摆在桌子上。
“除去酒水、买菜、请人工的钱,剩了一千二百二十一块。”父亲把所有的开支账目逐一列成清单,和伯父伯母一起算着账。
“嗯,嗯。”伯父眼睛盯着纸上的那些数字,偶尔用笔在纸上划拉两下。
“那好吧,剩下的钱我们兄弟就二一添作五平分吧。”伯父亮出了他的兄长风范。
正当父亲准备将一半的钱交给伯父时,一直在旁边没有发作的伯母这时候坐不住了:“那不行,如果平分那我们家就吃亏了!”
“嫂子,你这话怎么说的?”一向温驯的父亲被伯母这么一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这个死脑筋,就知道你的算盘打得没有别人精!”伯母狠狠地剜了伯父一眼,然后指着人情薄上的人名一个一个的指认起来。
“这些乡里乡亲的我们就不说了,但是你看,这些都是弟媳妇娘家的,足足有二十多户,再看看我娘家人,总共才十来户,你动动脑子想想差别在哪里?”伯母一副授人以渔的精明样。
“我们娘家的客少,酒水开支怎么能平分呢?”见伯父也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伯母终于说出了她的意见,好不得意。
“嫂子,如果这样算的话我们这账怎么算得清楚啊?”老实木讷的父亲终于说出了他的意见。
“那我们家就该多摊这些酒水钱么?”伯母得理不饶人的秉性开始充分发挥起来。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如果要这样算那就不可能算得清楚啊!”父亲还在就事论事地和伯母争得脸红脖子粗。
“嫂子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账怎么算!能怎么算?不就是要多分些钱嘛!”一直在院子里忙进忙出的母亲明白了他们三个嘀嘀咕咕的事,眼瞅着我那三脚放不出一个屁的父亲也来助阵了。
“我这说得是事实,你们家的客确实是比我们家多些。”伯母也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姿态。“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我们都是老实人吗?”母亲的火爆脾气终于在她有理有据的说道成为空气中的一股浊气后爆发。
女人之间的战争原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煸情,也不需要营造多诡秘的气氛,特别是农村女人,原本可以因为鸡啄了一粒米就骂上一天都不带重样的口角之战,现在为了花花绿绿的钞票,自然可以吵得翻天覆地。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连儿子都没有就等着绝后吧!”伯母的尖嗓利嘴在骂得最欢时蹦出这句话,也就是这句高了几个分贝在空气里飘荡的话,让刚刚还暴跳如雷的母亲骂声戛然而止。
亲人间的毒舌或许就是最大的伤害吧,自那以后,我母亲再也没有和伯母说过一句话。
直到有两个儿子的伯母因为大儿子二十多岁意外受刺激进了精神病院,小儿子在外浪荡十几年后入赘到别人家当了上门女婿,留下她和伯父靠着一亩三分地勉强糊口度日时,母亲才时不时地给伯父伯母送些好吃的饭菜。
不知道伯母在后来的日子里有没有后悔当初因为她的毒舌骂的那些话。如果有,那她一定会替经常坐在院子里看着两个孙子在院子里追逐的母亲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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