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燕南远和楚哲用的是迂回战略,费了很多时间和人力物力,结果只得到了一张没有用处的密旨,反而将他们陷入险境。
时隔这么久,早已物是人非,燕南远这次想用最粗暴的手段,简单又有效。
这次大家来这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找到皇帝让他下旨昭告天下,为当年受诬陷蒙冤的楚家等人平反,而不仅仅是下道密旨了事;二是找皇后报这些年的追杀之仇,大部分追随他们的人都是死在皇后手中。
无论哪种都需要去宫中解决,这事楚滟湫帮不上忙,只能坐等在那,祈求他们的平安。
等了两天,楚滟湫才得到消息,多年不再上朝的皇帝今日早朝连颁数道指令,有平反楚家和其他家族冤案的,还有追封楚家众人的,再有一道圣旨是追谥昨夜暴毙的皇后。
楚滟湫知道他们成功了,至于如何做到的,她不想费那个心思去猜。
京中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看着这些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人们仍然照常生活着,不会因某人被冤而痛苦,也不会因他们昭雪而欣喜,甚至都没有太多的闲心去探讨真相究竟如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管他人如何,只要别打扰到他们的生活就行。
楚滟湫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本来在大漠时很向往中原的生活,如今才发现,这里即便生活环境再舒适又如何,心里不畅快了,美好的环境也不会再有魅力。
正当她打算回去等燕景行时,看到前方一人直直地盯着她看。
那人长身玉立,长相俊秀,浑身透着一种洒脱风流之气,即便人到中年也能引来街上很多人的目光。
此时看着她的眼里满是震惊、怀念和愧疚。
楚滟湫看到他的长相时就知道这是谁了,难怪布叶说她长得既不像楚父也不像楚母,因为她长得像极了她的生父唐岙。
这一刻她突然很心疼林如儿,也许在知道真相时她就死了,不再为自己而活。
她甜蜜的爱情是唐岙编织而成的幻境,对她而言,里面只剩欺瞒和背叛;她本想依靠到老的孩子流着敌人的血脉,长着和她爹相似的面孔;身为外室她无颜去见将她宠爱养大的林父母,而将她从绝望中拉出来的表哥命不久矣。
这种种的一切和她前半生二十年的甜蜜幸福形成鲜明对比,时时刻刻折磨着她。
但她无法去恨谁怨谁,她知道楚哲的辛苦和挣扎,也不忍留下他一人在世上独撑,只能日复一日地活着,自责忏悔或者心静无波。
直到楚哲去世她也解脱了,因为这世上再没了值得她为对方而活的人。
唐岙见到对面那个五官与他相似,眼睛却像极了那人的女孩,踉跄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你,你,你娘亲是谁?”
楚滟湫看着他忐忑又期盼的神情,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往回走去。
唐岙见她要走,赶紧上前一步抓住她胳膊,他找了这么多年,怎么可以放她离开,“如儿现在身在何处?她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如今可好?”
“你既然长到这么大了,是不是说,你娘她早已原谅了我?”
“娘亲早就过世了,”楚滟湫看向他,“唐家如今虽大不如前,但留下的财富也够你们衣食无忧了,早日离开京都吧。”
皇后倒了,曾经依附她的人将受到冲击,新一轮的洗牌又将开始,唐家也在其中,这,也算是报答他对原身的生育之恩了。
楚滟湫说完就挣脱他,转身走了,留下唐岙一人站在那神伤呢喃。
也许唐岙是真的爱林如儿,否则大可将她接回府中做个妾侍,也不用费心编织那么美好的谎言让她幸福快乐,更不会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连她这个亲生女儿站在他面前都不在乎,句句问的都是林如儿。
但他俩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无论是从家族还是俩人的性格,成陌路是最终归宿。
争权夺势下牺牲的大都是拥有真性情的人。
“想什么呢?我们回来这么久了都没发现。”燕景行进来看到楚滟湫在那发呆,走到她旁边坐下问道。
“没什么。”楚滟湫摇摇头,笑着看向他,“这么高兴,事情解决得挺快啊。”
“恩,确实出乎意料,也许皇帝心里对这些事情都很清楚,只是缺了个推动他的人,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借了谁的手做事。”燕景行感叹地说着。
原以为这次入宫会很危险,他们也都做了最坏的打算,谁曾想竟比他们预料的简单得多,连皇后都不用他们亲自出手。
可见这些年她一家独大,早忘了这天下终归是不姓赵的。
“那是别人的事,无论如何我们的目的达到了就行。”楚滟湫笑笑,很多是是非非哪是能轻易分得清楚的。
此后京中果然又陷入混乱中。
皇帝本就优柔寡断,早期的抑郁不得、担惊受怕让他身体亏损厉害。年纪渐长后病体缠身,在皇后的劝导下开始追求炼丹之术,已经很多年不上朝了,大多朝政之事都是皇后决断。
如今皇后已去,原本投靠她的势力开始寻找新东家,朝堂党派又重新划分。
皇帝自从那日早朝后就病倒了,因中宫多年无子,太子之位也一直空悬,近日有关储君人选的争论此起彼伏,甚至很多原本中立的人也开始动摇。
宫内有子的妃嫔四处活动,宫外沾点关系的官员幻想成为下一任国戚,结党营私,朝堂内外一片混乱。
面对如此情形,燕南远失望地叹息道:“如今还不如四十年前呢,这么多年来,也有很多人努力过想改变现状。但朝堂关系错综复杂,利益纠葛拉扯不清,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一人努力就会有十人拆台,几次下来,折腾得反而大不如前。”
楚滟湫当然明白这些历史问题,除非有杀伐果断之人大刀阔斧地改革,但这种可能性太少,对于从上到下、从内到外都病入骨髓的王朝来说,一旦改革也意味着离灭亡不远了。
再有一种方法就是等着垂朽的它被新起之势取代,建立一个新的天下。
无论它是继续苟延残喘还是破而后立,都与楚滟湫无关,她也不会对此和任何人置喙。
自知之明总是要有点儿的。
“那些都与我们无关了,既然这里的事情都解决了,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啦,估计京中很快会有大乱。”楚滟湫说道。毕竟皇帝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太子人选还未定,一旦皇帝驾崩,势必会有动荡。
“恩,这几天就收拾东西然后离开。”燕景行说着,转头看向一边靠在榻上的人,他的双腿这几年都得拄拐杖,身边也离不了人。
楚滟湫见燕景行看向燕父,知道他是想问燕南远的打算又不好开口,于是问道:“离开这里后,燕伯父想去哪里?”
燕南远看着等他回话的两个小辈,哈哈笑着,“当然是回江南燕家了。”然后在他俩失望的小眼神下又道,“燕家先祖的牌位都在老宅放着呢,还有我妻子的。只怕这一走,此生都不再回来了,当然得回去带着他们一起走喽。”
“你要和我回大漠?!”燕景行本以为他会回江南,毕竟他也不年轻了,大漠的气候和环境很少有外人能适应的。
“怎么,臭小子看我两腿不便就想不管老子啦?!告诉你没可能,就算背你也得将你老爹背去黄沙堡。”燕南远笑骂道。
燕景行赶紧站起来说了句“我让大家收拾行李动身去江南”,就跑出去了。
楚滟湫理解燕景行泛红的眼角,曾经叱咤江湖的人物如今连行动都不能自已,而这个人还是在背后默默关心他保护他,被他误解了二十多年的亲爹,他的心里岂会舒坦。
楚滟湫笑了笑,“估计就算您不想去大漠,他也会将您带去的,大不了像当年被送去大漠时那样将您带去。”
燕南远收起脸上的笑容,缓缓地说道:
“我知道他的性子不适合中原,再说往后这里也不会平静,倒不如待在大漠安全。我这一生不愧对任何人,唯独景儿,他自小就没有亲娘,我又忙着自己的事业,很少陪他。我知道他渴望靠近我,可我不敢,我怕一旦亲近了我就会贪享父子天伦,又怕看到他可怜的小样子,所以很少回燕家。后来又将年幼的他送去大漠,明明该是花样的年纪却只能面对漫天沙土。那是我心爱之人所生的唯一孩子,我又怎会不心疼不想念呢。”
“父子天性,他对您也是敬爱挂怀的。”之前燕景行对他父亲该是很矛盾的,想亲近他又怨他不关心自己,只能装作自己对他也不在乎,甚至连声“爹”都不喊。如今是想对他好,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了。
“你这女娃,”燕南远好笑地指了下楚滟湫,他的儿子自己还是很了解的,不过能有个处处为那小子着想的人倒是不错,“听说你很喜欢水,喜欢那种烟雨江南的景色。大漠可是完全相反的极端啊,听尤家小子说的,还以为你这次来中原就不会回大漠了呢,怎么想着回去了?”
别说怕朝堂动荡受牵连之类的话,以她的胆子和能耐,可用不着担心这些事。
“我确实喜欢山水,可我更喜欢心情舒畅,能够自由自在的地方,”楚滟湫想起那个眉眼坦荡真诚的人,笑了笑,“曾经有人对我说了三次‘我陪你去’,好像无论我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他都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一直陪伴。既然无论刀山火海的都有人陪着,如今只是去大漠而已,那里也有山有水,我干嘛不回去?”
“哈哈,好,说得好,这一生能够有一个人一直陪着,相知相守,这才是最幸福的事啊。”燕南远高兴地说着,他的那个人虽然不在身边,但一直在心里陪着他。
如今儿子可比他有福气的多啊,瞥了一眼门外的衣角,燕南远只能在心里怪自己没好好教养儿子,竟然这么胆小,最后还得靠老爹亲自出马套心上人的话,毫无他当年的风范啊。
两天后,大家启程去了江南燕家老宅,到墓地祭拜后,将燕家祖先牌位和燕母的灵位带上,一行人向着大漠行进。
再次站在通域关,楚滟湫打量着漫天黄沙,土房土墙,驼铃声响,还有周围异域穿着打扮,有一种很亲切回到家的感觉,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归宿般安心满足。
这趟中原之行虽然危险,但却知道了她的身世来历,解了燕景行多年疑惑,还将燕父接回来一起生活。
无论是尤闵、魏朗、严术、燕阁众人等,大家都平安归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呢?
看向旁边的燕景行,心里溢出满满的温馨和满足。似有所感,燕景行也转过头来,含笑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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