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钟左右,小村子里除了那些不能动的以外,所有村民都坐在了启动中的大巴上,吴溪水拿着装有喜糖跟烟的布袋给司机们一个个的送过去,辛苦之类的客套话说了一些后,便看着他们一辆接着一辆驶向小镇,等车全部走后,跟在他身边的吴旭和一些亲戚们又一起赶往梨子家。
一路上鞭炮齐鸣,一大群自己人热热闹闹的边走边唱,被簇拥在中间的吴旭兴奋的小脸通红,但也时而皱着眉头,可谓喜忧参半,他在想,如果梨子过了门后还是不理他,自己要怎么办?
四点多被叫起来的梨子盘上了新娘头,穿着一身对小村子里的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天价的纯白婚纱,身边有两位化妆人员正对她进行最后的补妆,她的叔叔和婶婶正在屋外头紧张的等待着,男人笑呵呵,坐在他身边的女人时不时便要抹上一把眼泪,这个当口,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不能反悔了?梨子的病,到了人家,可怎么挨的过去呦!”朱广源抖着自己翘起的二郎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侄女的房间,回道:“别废话,挨不过去也得挨着,都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在这跟我抽那门子的风?你可怜她,就不可怜你自己的儿子了?钱都拿走花完了,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
女人闭嘴不在说话,心里头堵得慌,从凳子上站起身,返身走进灯光明亮的侄女屋子,化妆师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在收拾工具,她的侄女正在用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脸,轻轻的摩擦着,但眼神里,总是缺少了点精气神,女人走过去轻轻握住侄女的,问道:“不怪你婶婶和你叔叔吧?你叔叔他…也是迫不得已啊~”
梨子转过头,难得的对自己婶婶笑了笑,说道:“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再见了,婶婶要多保重自己的身体,干农活的时候别太拼命,适当的时候,要多歇一歇!”
妇人期期艾艾的点着头,说道:“傻孩子,又不是嫁出去多远,咱们几分钟就能走到的路,什么时候想婶婶了,都能看得到的,你想什么时候回,就什么时候回。”
梨子伸手去给她的婶婶整理一缕银发,而后柔柔的道:“知道了!要是真可以,我会回来看看的。”
心里头不舒服的妇人以为自己的侄女是怕吴溪水家不让她回来,她有些酸楚的道:“不怕,要是他们家不让你回,那我就找你啊,他们不会把我拦在外面的,他们,还没坏到这个地步的。”
梨子笑了一下,不在说话,转过头,便在镜子里看到她幻想都幻想不出来的模样,如果不是这身婚纱实在碍眼,她倒是还真有那么一点心情欣赏自己。
鞭炮声由远而至,朱广源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梨子的婶婶道一声来了来了,便拍了拍侄女的手,转身出了屋子,和朱广源一同坐在椅子上。
村子里的风俗,等接亲的过来,首先要跨过门口铁门摆放的火盆,然后给女方父母下跪,才能进去迎接自己的媳妇,梨子的父亲在监狱,母亲死的早,自然是他们二人代替。
队伍很快便随着热热闹闹的声音过来,吴旭按照指定,跨过火盆磕过头,急不可耐的走进屋子中,梨子已被披上了红盖头,这让穿着白婚纱的她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大家都没觉得什么不妥,吴旭掏出父亲事先赛到他衣服里的红包,撒在地上,而后便走到床边,他脸上笑意盈盈,掀开了梨子的盖头。
平静又有些哀伤的脸,周围起哄的人都为之一窒,意识到不对的大家便又喊又笑起来,吴溪水在屋子中看的直摇头,觉得糟心的他干脆就出了屋子,摄影师这时要求两个人坐在一起,头贴着头拍摄一组照片,男摄影师说完后走到床尾的中间,举起相机呆了会儿后又拿下来,对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吴旭又把刚才的要求说了一遍,他调侃道:“新郎官头一次都难免紧张,大伙儿说是不是啊?”周围响起一片笑声,吴旭看着梨子没有任何笑意的脸,还是没敢动,只好把目光移向自己的母亲,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吴旭母亲连忙开口让吴旭按照摄影师说的做,大家都在促使他,吴旭的胆色一时间也大了不少,他在床上坐下,沉重的身子,圧的软绵绵的床垫都是一沉。
摄影师举着相机说,这不行还是太远了,你们头靠着头,马上就是夫妻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啊。
心里自然也特别希望如此的吴旭干脆把心一横头直接靠了过去,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近距离,他的心扑通扑通在跳,甚至能闻到梨子身上的那些香味儿,从来都没有过如此感觉的吴旭心里都像是涂了一层蜜糖,他开心的眼睛迷成了一条缝儿,身边的女孩,此刻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吴旭感到梨子的身体一直在轻微的颤抖,难道….是跟自己一样激动?
摄影师还在不满意的要求梨子的表情,两个手紧紧握在一起来回抓着的梨子婶婶忍不住开口说道:“师傅,你快点拍吧,我侄女..她..今天不太舒服。”
吴旭的妈妈听了这句话不乐意,刚想反驳,吴旭已经开始对摄影师促使,还好他的语气不是太难听,完全是焦急梨子的身体,因此摄影师虽然奇怪,但也没有表露出太多,当事人的意愿,只要相片出来时不怪他,他也懒的管那么多,飞快按下快门,这组照片便已拍摄完成。
接下来的事情也没太多复杂的,有吴旭这个说话绝对管用的人顶着,梨子完成一些步骤时没有被人太过为难,等一切都弄好,众人出了屋子,一路吹锣打鼓到村口,上了婚车向小镇的婚礼现场进发。
梨子坐在副驾驶,手里拿着捧花,还是面无表情的坐着,路上的风景她早看过了无数遍,但今天还是感觉处处都是陌生的,那些颜色艳丽的花草,摇曳在风中,与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它们都好像会说话,像在拼命召唤着自己一样,可能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梨子想着,觉得车窗前的艳阳,分外刺眼。
一个多小时路程后,车队在一片礼花中停下,车门处铺了红毯直到饭店,吴旭下车开了副驾驶的门后,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按照自己父母的嘱咐走了过来,等梨子下车,在她身后托起婚纱,缓缓走向饭店,一路到了饭店婚礼现场的化妆间,梨子坐下不久,便对身边的婶婶说了句要去卫生间,她避开众人视线,找到饭店服务员,问清楚了后门,直接从那里开门走了出去,她稍微观察了一下周围矗立的居民楼,便沿着面前草地被人踩出的小路一直走到大街上,由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梨子没有碰到任何熟人,在很多路人的目光下,她走向靠在路边停着的一辆载人三轮车,跟那位大爷说明目的地后,钻了进去。
而此时的孟静,正坐在她来时的那辆出租车由村子向小镇方向赶,一路上她都在懊悔的拍着自己的脑袋,电话里明明是说的在小镇结婚,自己还来村子干什么?前不久走进空空荡荡村子中的孟静在梨子家门口叫了半天人后才反应过来,这边她并不熟悉,挨家挨户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位卧床在家腿脚不方便的老乡问明地点,她又火急火燎的赶到村口,幸好连夜赶路的司机师傅正坐在村口牌子下的石头上休息,没有离去,不然孟静光是等车就要花费好些时间,又付了一些钱给司机,才终于上路,此时已经逼近十点,孟静不知道赶不赶的上,只能暗暗祈祷婚礼不要太快开始,要是真的就此错过,心里的遗憾和愧疚是事后无论怎么样都弥补不来的。
孟静眼看着周围的风景由荒芜变繁华,她视野中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一直到多成大片,黑压压的拥挤在一起,他们挡住了出租车的去路。
外面吵闹的声音很大,司机骂了一句脏话,摇下车窗,伸出头顺着都是仰着脖子的人群向上看了一眼,缩回来的时候,呦呵了一声,孟静有些焦急的左看右看,问道:“怎么回事?前面过不去了嘛?”
司机伸手朝斜上方一指,道“那个大烟筒上站着个人,应该是要自杀。”
孟静打开车窗顺着司机的手看去,足有十层楼高的大烟筒上,有个穿着白色婚纱的女孩儿在其上站立,眯着眼睛看了三秒钟,心中一惊的孟静一把打开车门跑了出去,她拼命挤到由消防员拉的黄线前,跳起来挥手,万分惊惧的喊道:“梨子~~梨子~~~~~。”
其实梨子爬上来后站在窄窄的烟筒口总共也没多久,下面的声音很嘈杂,但梨子一直没有睁开紧闭的双眼,不是害怕,她是在感受风的自由。
还要在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吗?
不必了。
逃不开现世枷锁,那便堕落。
她张开双臂,向前倾了倾身子。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11974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