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恐惧症中,最常见的就是社交焦虑恐惧症。当代人绝大部分都有或多或少的排斥外界的心理状态。他们宁可拿起手机假装不存在,带上耳机假装听不见周围的一切,也不愿意与人交谈,人际关系除非必要,否则都会被能避则避。
社会现象造成个体现象,个体现象再早就群体社会现象,这是一个互相衍生的关系。除非严重到影响正常生活和工作,否则这种心理疾病一般只会被人说成是“内向”。
除了这个普遍的心理障碍,恐惧症还有很多很多种,其中就包括陈小娅刚刚说起钟声的这种,特定恐惧。
特定的恐惧,指的是患者的不合理恐惧局限于特定的物体,场景或某种活动。在徐佳男所了解的临床表现上,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可能要面对恐惧刺激之前的预期焦虑。真正面对时的恐惧。以及为减少焦虑而作出的回避行为。
可是这类患者害怕的通常都不是特定事物的本身,而是那些事物将会带来的后果。
比如,深海恐惧,患者害怕的并不是海,而是怕被深不见底的大海吞噬。封闭空间恐惧,是害怕窒息。蟒蛇恐惧,是怕被巨蟒吞入腹中。驾驶恐惧,是因为害怕会发生交通事故。诸如此类,等等。可是像陈小娅所说的钟声,就令徐佳男有些不解了。她很难想象钟声所能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是结束,是开始?可这些太过笼统的结果,能够造成如此具体的恐惧吗?
恐惧症的恐惧是过分的,不合理的,却持久的。尽管患者愿意承认,他们所害怕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这清醒的理智并不能减少他们的恐惧。
这种特定恐惧,一般在童年时期或成年的最早期就已经出现,如果没有加以治疗,可以持续数十年或一生。对恐惧情境的害怕基本是稳定性存在,严重的情况会导致功能的障碍和残缺,其程度取决于患者对恐惧情境的回避程度。最直接普遍的例子,就是对血,针头,损伤的恐惧症,它与其他类型不同,会导致患者直接晕厥。也就是通常所说的“晕针”“晕血”。
徐佳男已经在最快的时间里,简单构思出了对陈小娅的诊疗方式。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确诊。因为这个年纪的患者通常有“自以为”情况,他们会执意认定自己的身体或精神出了某些问题,自以为自己患有抑郁症,癌症,之类的疾病。
所以徐佳男在解决钟声那个问题之前,必须先要确诊。一旦确诊陈小娅确实是恐惧症,那么接下来再针对钟声这个特定恐惧加以心理治疗。因为社交焦虑障碍的成型原因有很多,必须慢慢了解,长期治疗,不是一次诊疗就能解决的。但是特定恐惧略有不同,它的针对性,让心理医生也更加具有针对性。
那么,想要确诊陈小娅是否真的有恐惧症,徐佳男就必须至少确认三点。一,她对恐惧情境的回避必须是明显突出的。二。心理症状或者自主神经症状必须是焦虑的原发表现,而不是继发于其他症状之后,比如妄想和强迫思维。三,焦虑恐惧必须局限于特定的情境。
关键还要看陈小娅恐惧的合理性,发生的频率和恐惧的程度,并要检查她是否有自主神经症状,是否明显影响社会功能等等。这就避免不了必须要让陈小娅在诊治的过程中听一次钟声,她的反应,能够让徐佳男确定病情的严重程度。
于是,徐佳男先从陈小娅的童年开始引领谈话方向。她先问了问陈小娅的童年是否觉得幸福快乐。因为社交焦虑恐惧的根源最主要有两类,一是生理性的。杏仁核的体积大小就与社交圈的大小和复杂程度有关,大脑额叶内侧和背外侧被激活的程度低于健康对照,也会产生很多负性感情。二是因为心里社会因素。比如童年时期的忽视,虐待,行为被过分控制,或保护过度。父母的婚姻不和,没有学会亲密关系,学校的表现不好等等。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常常都会有社交认知的扭曲。长期习惯了对模糊事件给予负面解释,对负面事件给予灾难性解释,常常对自我进行持续的负性反思。
陈小娅的回答,倒是符合这些标准之中,在她八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是父亲将她带大,不过十岁的时候,父亲也再婚了。继母虽然没有虐待过她,但是感情也谈不上有多么亲近。陈小娅的家庭观有些淡薄,这是很正常的。因为她并有感受太多的家庭温暖,即便很小的时候有过,那个年纪的记忆,也不足以支撑她的经历。
找到了陈小娅社交焦虑的可疑原因,徐佳男有开始询问她上学之后的经历。徐佳男的声音低柔,笑的很开朗,让陈小娅放松下来的同时,叙述经历也变得简单了很多。她们就像是朋友聊天,聊聊过去,聊聊学校。
学校,是一个人从出生成长开始接触的第一个“社会环境”。这个第一次,很重要,甚至在某个年龄段,学校的影响性会完全超过父母。因为孩子在学校的时间超过在家的时间,在学校交际的范围超过了在家的交际。学校里发生的事情,会影响当事人的社会观,未来的爱情观,以及决定一生的根本人格。
比如,上学的时候遭遇了猥亵的老师,虐待打骂的老师,那么这个受伤害的孩子,这一生可能都很难再面对任何一个“为人师表”的人。他们会从心底认定,所有老师都不是好人。
同时,学校也是听上课铃和钟声比较常见的场景。徐佳男也试图从这里找出陈小娅害怕钟声的根本原因。
不过,虽然陈小娅说了不少在学校发生过的事件,却没有一件事和钟声相关。大部分都是寻常所见的校园霸凌,她年幼丧母,不怎么合群,胆怯懦弱,更是变成了那些小恶霸们欺负的对象。
这也能够再次加深解释了陈小娅的社交恐惧,但却仍然不能解释害怕钟声的原因。
徐佳男耐心的倾听,并时不时就给予一定的鼓励和肯定。陈小娅虽然说了不少,可这顶多都只能解释社交恐惧。她的成长环境对心理健康并不算良好,可若和真正受虐的悲惨童年比起来,她的经历似乎又不算什么。
徐佳男问陈小娅:“在所有你害怕的事物中,最让你害怕的是什么呢?我们聊了那么半天,你现在还那么怕我吗?”徐佳男微微笑着。
陈小娅好像很喜欢徐佳男的笑容,她也羞怯的笑着摇摇头说:“不怕了。”
“那……最让你无法接受的是什么呢?”
“钟声……”陈小娅想了一下,最后的回答十分肯定,但是她的表情也很茫然。正如所有的恐惧症患者一样,他们的心里什么都明白,自己十分清楚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所以他们自己也茫然,自己到底在怕什么?陈小娅现在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绞尽脑汁想知道,钟声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徐佳男问:“如果一旦听见钟声,你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回避?逃跑?尖叫?还是觉得心跳异常,呼吸苦难呢?”
陈小娅回道:“都有过,不过最严重的一次,大概就在几个月之前,我……我竟然当时被吓晕了。”
徐佳男倒是没有想过这样的自主神经反应,因为很少有对特定恐惧真正以晕厥逃避的。
于是又追问了一句:“是特定的钟声会引起这样的失控行为,还是任何一种类似的声音都可以造成这样的后果?比如,有人口头模拟钟声,或者某段音乐里有钟表走动的声音,都会让你那样害怕吗?”
陈小娅想了想说:“那……应该不会吧,我不太清楚,总之不管是大的钟声,还是小的钟声,还是电视里新年倒计时的钟声,都能让我害怕到……不怎么清醒。”
“这样的恐惧,有多久了?”
陈小娅回想了一下说:“记不清了……很多年了。”
“那,是从母亲去世之后呢?还是之前?”徐佳男觉得,幼年丧母对一个孩子的打击是比较大的。尤其八岁这个年纪,她不像是一两岁的孩子,还没有生离死别的悲伤意识,也没有对母亲眷恋不舍的无法自控。她又不像是成年人能够理性的看待生老病死。那个年纪的意识不稳定,记忆清晰,有自我认知,却又完全谈不上成熟。所以在那个时候失去妈妈,她应该过了一段难捱的日子。
果然,陈小娅皱着眉说:“是在我妈妈去世之后。”
确定了病发的时间段,徐佳男也就基本了解了这个恐怖的“钟声”来源,多半和陈小娅母亲去世有关。那段情感撼动,造成了她日后的恐惧症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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