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早亲戚们该来的陆续来了,又陆续走了,最后到午饭时只有姑姑和赵叔留下来了,不过无论谁来,雒崭棠只是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就回房间待着了,因为自己着实跟这些亲戚没什么话题,他们也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但是在谈话中有些亲戚难免就说道雒崭棠的情况,什么为什么没上大学,怎么复读啦,去哪复读之类,问得雒政誉极为尴尬,更有甚者,直言不讳地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这么认真读书啊。”老太太听不得有人夸崭棠的好,于是冷笑地说:“哪 里是在读书,玩手机倒是真的。是吧,姑父来了也不知道出来叫人,别是读傻了。”雒崭棠在房内听得一清二楚,恨不得马上出去“礼貌”地说一声“叔好”。但是母亲进来看他时不许他那样做。所以就是这么奇怪,一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压迫感是这个家庭的特色,从来没有变过。但凡是老人家不喜欢的,父母都会尽力阻止,尤其是年轻气盛的雒崭棠,每年家人团聚都怕他做出极端的事来,而这回是老太太生日,就更加要迎合着老人的心思了。
雒崭棠本来就很压抑,莫名其妙地又被气了,只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戴上耳机,在房间里打起游戏,哪怕是天皇老子到他家做客,他也不会为了打声招呼出去一步了。
结果游戏没开始多久,先是母亲进来了,让他出去见见客人,不要窝在房间里板着脸。雒崭棠委屈地说道:“本来我也不是故意的,谁让老太太刚才说我来着。既然她要那样认为,那我就干脆放开玩自己的好了,反正我也不懂事。”母亲还想劝些话,雒政誉站在房间门口,用一种极为烦人的语气咒骂说:“眼睛不要玩瞎掉了!你奶奶叫你没听见?”雒崭棠依旧盯着手机屏幕。“喂!没听见啊?”父亲还想近前来。母亲连忙站起来挡住他说:“算了算了吧,让他玩儿。”
“迟早变成傻子!”父亲说完就走开了。雒政誉刚才被问了许多尴尬地话题,一时积压的怨气无处发泄,只好把矛头对准只会隐忍的雒崭棠。当然
雒崭棠并不是只会隐忍,他也有基本的教养,不会在不满时大呼小叫,或者对人冷潮热讽,他更多是继承了母亲的思想,却又不喜欢母亲的过分让步。在反抗的这一点上,他又遗传了父亲以暴制不平的暴力倾向。
雒令辉还是一副小滑头的模样,长时间的分开生活,使得雒家兄弟之间几乎没有什么感情,陌生得就像亲戚,虽然相互之间没什么话题,小时候也一起玩过,但是现在已经是基于一种关系才不得不见面了。所以当母亲提出去见见弟弟时,雒崭棠极力回绝,且不准母亲把弟弟带来自己房间,无奈的母亲只好自己去看弟弟了。
就这样到了午时的饭局也是十分的压抑,坐在雒崭棠旁边的赵叔见雒崭棠默默不语,于是轻拍了拍他的脊背,说道:“在叔叔家住得惯吗?”这对话本是说给老人家听的,雒崭棠咧嘴回答说:“住得惯。”老太太一听,好像刚刚得知了什么天大消息一样,厉声问道:“你学校没有宿舍嘛!?”赵叔觉得很奇怪,怎么老人家还不知道雒崭棠寄宿在自家家吗?
雒政誉这才解释道:“离中学近些,住在他叔家也有个照应。”
“怎么,这么大了还怕见人?”老太太瞪了一眼雒崭棠,继续说道,“别给你叔找麻烦才是啊。”她问父亲:“住了多久了。”
父亲回答:“开学就住过去了。”
赵叔没料到老太太会这么在意,只好故意说些好话来:“没什么麻烦的,平时我们都在外地。”
雒崭棠就这样被人在眼前讨论来讨论去,像是个被人商议着如何安排的孤儿。但是自己又不好说什么,都是不好惹的。等到他们没再说自己什么的时候,他就默默地放下碗筷,就离准备离开。
趁着沉寂的一阵子,他稍微挪出了一点身子,手机铃突然响了,雒崭棠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父亲见状,忽然阴着脸命令道:“关掉!吃饭还看手机?”雒崭棠抬起一直低垂的头看着他,露出诡异的表情,手机在他手里继续响着。母亲悄悄说道:“快看看谁打来的罢。”
雒崭棠没有说话,老太太不高兴了,板起面孔瞪了他一眼。手机继续响着吗、,雒崭棠既没有关掉,也没有接听,铃声很大,整个餐桌都听得见,这对于这场合中的所有人而言,简直是噪音。“快接了罢。”母亲又劝了一声。雒崭棠就等着打来的人在会发觉没人接后主动挂机,当然,他还没看清是谁打来的电话,就一直盯着眼前的两个人,老太太和他儿子。
此刻手机在他手里又变成了个“玩意儿”。雒政誉极不耐烦地说道:“看我干什么,要么出去接电话,要么就关......”父亲还没说出“掉”字,雒崭棠一下子握紧了手机,使劲砸在桌下,就像掷出了炸弹一样,零件爆碎一地。这一声把所有人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弟弟也是立即停住了进食。
“干什么!干什么!狂了是吗。”老太太惊恐地嚷嚷。
“崭棠,你怎么了。”母亲神色慌张。雒崭棠看到众人的反应,心里很是得意,接着又是愧疚,但是已经无法挽回了,他抬头对那两老一辈母子怒目而视,似乎随时都可能扑过去做出大不孝的行为。所有人都没预料到他会突然爆发,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有母亲赶忙低着头去拿扫帚,雒崭棠见状,一不做二不休,一巴掌拍在圆桌上,接着推开座椅,转身离开。
“你莫走,崭棠!”父亲想凭借余威喝止住他,然而雒崭棠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雒政誉只好命令弟弟:“去把你哥哥拉回来。”雒令辉害怕地说:“我不去。”
“这么没用!”雒政誉很气愤,大的要造反,小的也叫不动了。
老太太惊魂未定,站着站着突然就昏了过去,这下所有人都慌了。雒太太刚把收拾好破碎的零件,回来见;老太太被扶着躺倒长椅上,想要过来看个究竟,雒政誉朝她大声吼道:“过来干嘛,还不去看看崭棠,别让他又做傻事!”雒太太一听反应过来,连忙跑出门去找雒崭棠。
左邻右舍问讯赶来,包括已经坐车到半路的几位姑姨叔舅,听到这样的消息也是十分无奈地调转车头赶回来。
雒崭棠去了哪里?他出了大门后,深吸一口,然后尽量放松心情,凭借过去的记忆,在村里四处漫步,像个没事人一样。
然而雒崭棠的心里并不舒坦,他知道母亲一定会是第一个来找他的,为了不被人打搅,他沿着河流往北尽量走远。
幼年的他,生存在孤独与惊恐之中,无法逃避,也不敢逃避。自进入青春期时起,外表柔顺内心暴戾的他,发现要从那个充满压抑的环境冲出来,唯有一种办法,就是反抗,而且要在不动声色中突然爆发,这样才能震慑所有企图控制自己思想和行动的人。从前是基于这种人物冠以长辈之名,才敢对自己颐指气使,那现在自己是不会再吃那一套了,但这种暴力抵抗是为社会尤其是自己的亲戚们所认为不孝的。
最后,雒崭棠还是妥协了,走着走着,内心越发不得平静,生在这样的家庭注定是错,但母亲是无辜的。为了不让母亲难找,他转身继续沿着河流走。但走了几步后又折回,若是见到了母亲还好,要是遇到其他人呢,再说自己还还有什么脸面去亲戚呢,这个不孝儿应当连上学的资格都没有,叔叔会怎么看待自己,要是他的妻儿子女知道了,自己还有脸以上学这种光环为由寄住在他家吗?想来想去,还是死了好,于是雒崭棠再次转身往北,怎么死?到河流上游跳水溺死自己?这个过程是非常痛苦的,他也十分害怕深水区。懦弱的他根本没有痛苦而死的勇气,这时候要是有个痛快死去的可行方法在眼前,雒崭棠会毫不犹豫地去尝试。
最后呢,方法始终没有,母亲却找到他了,她什么也没责备,只是问:“要回去了?还是再走走?”问了很久,问了许多遍。雒崭棠十分忧郁,不愿回答。接着,母亲接到电话,她接听后说道:“我找到他了......在外面,人没什么事情......等下就回去,你不用过来。”挂带电话后,母亲略带哀求地看着他。
雒崭棠一直看着河岸的野草,长久没有清理,草丛已经延伸到河中央,水流小得近乎没有。母亲又问了一遍,只见他望向天空,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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