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节假日,商场里人来人往,季诺德圈住她的手腕子免得她被人流冲走,汪格有些不耐,挣扎着想摆脱,刚走两三步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一不小心把她撞得东倒西歪,季诺德隐忍着笑意不发,悄悄又把她拽回身边。
他说,“西班牙最热闹的沙滩也不及这里的一个商场。”
汪格没接他的话,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本来就是中国的属性,他有什么好抱怨的。
汪格要去买衣服,右手传来的热度立刻提醒了她这不是一个好机会,过几天跟他走的时候也带不了多少东西。
不容易带走的东西索性不看一眼,她带着季诺德出了商场,径直从后门到了一条小吃街,正当中午,这个时候小贩的数量仅次于午夜。
汪格一路走一路看,街上卖江米棍的吸引了她,在西班牙呆的太久,几乎快把它的样子忘了。
她买了两块,本来不够斤两人家是不卖的,可是季诺德拿出了一张百元人民币,告诉他剩下的是小费。
汪格愣在那里,卖东西的大叔倒是没听懂小费是什么意思,抽出底下的抽屉换开了那张钱,一手把钱递给汪格,一手遮住嘴对汪格小声说,“人多,要看好啊!”
季诺德也听见了他的话,摘下口罩就要同他解释。
他的脸只隐现半边就被汪格遮住,和小贩对视的眼睛却已经不能瞒过对方了。
“哎,你的眼睛……”
汪格拉下他的帽子,急忙离开。
他又把口罩推到下巴,光影分明的鼻翼已经出了汗,汪格小声哄着要他再忍忍,可当她看到他憋红的脸,哄他的话再说不出一句。
“拿下来吧,不过用帽子遮住脸,别抬头就是了。”
季诺德摇摇头,又把口罩戴上了,一群中国人混进去一个脸和头发都奇怪的外国人,势必会像上次那样被围起来看。
她吃了一手的糖,十指黏黏糊糊的,季诺德要拿手帕给她擦干净,手帕一沾她的手,立刻和她的手粘在一起,汪格握握黏黏的手,和他说了一声要去洗洗手。
季诺德就在附近的木椅上等着她。
二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回来,季诺德凭着动物对危险的本能感觉,清晰地嗅到陷阱的气味。
果然,汪格不在那里。
她到底去哪里了,季诺德站在这片久别重逢的土地上,没有温暖的感觉,只有紧张、担忧,更深的是恐惧。
如果是他带走了汪格,他应该一会儿就会报出目的,所以现在要做的事是等待,只能该死地等。
季诺德坐回椅子上,他相信有人在暗中盯着他,刚才和汪格一路玩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只是她的笑冲淡了他的警惕心。
有人来了。
穿着灰色西装六十多岁的一个男人走到他面前,越发苍老的面孔长满了老年人特有的雀斑,烟味随着他的靠近渐渐浓厚,这些年他老了很多,可是季诺德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季诺德厌恶他们家,即使是这个不姓林的人他也不想多看一眼。
“刚才和我一起的那个女孩呢?”
“小少爷,二少爷说请她过去坐坐。”
季诺德一把扯下口罩,一股闷气憋在心里,硬是生生把它咽了下去。
他来这里只有短短几日,即使林道森再厉害也不该这么快找到他,况且伽西亚早就说过他们之间一刀两断,他没有理由再寻找一个私生子。
他没有想过,正是伽西亚告诉了林道森他时隔多年又再次回到中国的消息,伽西亚作为一个母亲,不希望他恨亲生父亲一辈子,整夜被噩梦惊醒的开端正是在林家的生活,或许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让他解开心结他会重新开始幸福的生活。
至于季诺德领不领情又是另一回事了。
季诺德还是踏进了这个想用尽全力逃离的地方。
花园里没有了绯红的月季,换成了黄色的郁金香,像鸟笼的木亭子被涂成了白色亭子,颇有欧式风格,成片的小叶女贞倒修建的像从前那般有棱有角,经过它的小路上不知道有没有客人担心会被那修剪出的棱角割伤。
管家引着他走入了正堂,这个他曾经被告知不许多看一眼的正堂。
汪格的头蒙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记得有个人拿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接着她就没有了知觉。
林渺的房间还没有外人进过,她是第一个。
“你没事吧?”
汪格的拳头连攥起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虚弱地问这个看不清脸的女人。
“你们是绑架了我吗?”
林渺扶起她,把枕头垫在她身后。
“这个吗?只能叫做请客,请您过来一叙。”
汪格想笑却笑不出,这和绑架有什么区别,他们迷晕了她,趁她虚弱强制带走了她,可是他们居然认为只是请客。
汪格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父亲要同林剀讲话,所以暂时把你安排在我这里。”
林渺和她讲话时,脸上带着得体的笑,笑得优雅宛然。
汪格真想把那张面具摘下来,看看那下面是一张怎样的脸。在这之前,她更想知道季诺德的情况,林剀好像就是他的中文名字,所以这是他中国的家,也是他生父的家,可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用这种方式请他回来。
想让季诺德来拜访何必用这种方法,除非他们知道季诺德绝对不会来,才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季诺德的父亲貌似不是个正人君子,他们家也透着古怪,季诺德好像从来没告诉过她他在中国的那个家里发生的事。
林渺说,“你和他是朋友关系?”
随后又摇摇头否定自己,“他不像是能为朋友放弃立场的人,你是他妻子?”
她的思维跳得太快,汪格还来不及回答,她就跳过了这个问题。
“那你想不想听我说说阿剀小时候的事?”林渺露出甜甜的笑。
汪格浑身没有力气,不过她不想听一个陌生人谈论季诺德,而且她看起来不太友好。
汪格说,“我不是很舒服,所以现在请你安静一会好吗?”
“不想听我也要和你分享这些有趣的事。”
水来土掩,汪格也堵不住她的嘴,暂且听听她说些什么。
林剀五岁那年来到林家,当时伽西亚迫于家族的压力,只能把这个血统不纯的孩子交给林道森抚养,她欺骗了林剀,告诉林剀过几天就来接他,可是从那以后她没有再露过面。
林渺说林剀小时候就和他们几个合不到一起,他喜欢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外语书,因为他只会外语,而一些简单的中文他都不会认。
汪格不信她的话,季诺德第一次见她就给她分析自己的中文名,而且他的中文说得很溜。
林渺接下去的话句句带刺。
她说,林剀喜欢偷东西,只要他喜欢的他都会想方设法得到,他偷过林苏其,也就是他大哥的一套书,这是林苏其的生日礼物,还有很多贵重物品被他偷过。
林剀还把二哥的猫咪用自行车活活碾死了,妈妈发现的时候,他还在疯狂地碾压猫咪,猫咪留下一滩血肉模糊的痕迹,那一次是他被罚得最久的一次,出了禁闭室,他还坚持说他没有做错……
林渺想看看听到这些话后她的神情,却无奈地发现她又睡着了,她应该只把这些当成了谎话,所以连听也不屑于。
林渺走出房间,汪格的反应让她觉得没有意思,她刚关上门,汪格便睁开了眼帘,眼底荒凉沉重,似一潭没有生气的死水。
她从来没有了解过季诺德的过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她竟然从来没有过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最终走到了她面前,笑得如三月暖阳。
林道森用两年的时间就彻底搬空了他岳父的资产,他表面上平易近人,待身边人都是一副彬彬有礼面目,连枕边人也看不出他的野心,一个男人一旦被金钱和权利套进,他这一生都不太可能过平静如水的生活,因为贪婪,他会放弃他认为无所谓的事物,例如爱情、亲情,如果这些能交换他想要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卖。
季诺德从很小就知道了他父亲的真面目,他充满欲望的双眼骗得了大人却骗不了孩子,他会在妻子无理由体罚季诺德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还需要妻子的帮助,他会在哥哥姐姐扎堆欺负他时当做笑料一笑而过,当季诺德饿得从厨房里偷偷拿东西吃,他脸上写满嫌弃。
季诺德与他交谈了十分钟,终于弄明白了他是想靠着伽西亚的人脉打开他在西欧的市场,只要伽西亚开口求她现在的丈夫莫拉莱斯,他会出手帮忙的。
林道森对他说:“阿剀,留下来吃个饭吧!你阿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季诺德冷笑着说:“她应该不想见到我,林先生,还有一件事,我叫季诺德·伽西亚,那个名字别再喊了。”
今天来到这里,他一句爸爸都没喊过,如果苏其在,说不定他还会叫一句哥,他心里究竟有多怨恨林家,林道森不敢想,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也要利用完这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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