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点,两人去了趟老宅子。
给老祖宗请了安姚管家就在外面端着药候着了。
其实这就是余生每天都要例行的公务,人家一生是吃饭,睡觉,工作,玩,她倒是好,加了一项:喝药。
余生苦的难受,抓着胸口的衣服就是一顿乱拽。
姚管家笑了笑,收了碗就下去了。
临走前老祖宗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今儿去趟樯字,给陆猫好好打个招呼。
余生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本想昨天的话不过是老祖宗的客套话,过了就忘了。这下好,老祖宗一开始就落在心上,她想自己是逃不过的:“是,午饭后就去。”
老祖宗拈着神,半天说了话:“从这儿出去就去吧。”
好吧,早上她才经历了一场切切实实的雷电风暴,好来不来立马又是一场风雪交加。
今天看来不适合出门,她想。
余生坐在车里和后视镜大眼瞪小眼,隔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要发动车的痕迹。
十七觉得这样子的她和小孩子极像,掩了眼底的笑意:“陆猫看上去是粗人,人可是常春藤的高材生,祖辈也都是文人,曾祖父还是个状元郎。”
“什么?”余生一副打死不信的样子:“哪所大学?”
“耶鲁。”
“唬我的吧?耶鲁出来的高材生跑到驭生门来找差事?”
“驭生门又不是什么街头帮派,光说十位当家里至少也有半数的人是出国留学,拿着学士学位归国的。”
余生原本就对驭生门内的结构不熟,也就是昨天才能把十位当家的脸给认齐了:“既然这些人的能耐大抵都如此出众,为何心甘情愿在老祖宗手底下做事。”
“你以为驭生门在这世上存了几百年光靠杀人放火就能立足的吗?”十七说话的时候依然没有表情,不过话里却多了份语重心长:“既然老祖宗都开口让你去找陆猫,那陆猫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余生怔了怔,终于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
她确实是出发了,不过方向却不是六区,是相反的方向。
副座上的人像是早就料到了她的决定,所以当车停在二区的蒲扇老巷前他并没有诧异,老实的跟在她身后。
今天早上下了暴雨,市区里的路倒是两三下就被蒸干了,不过小弄堂本来就阴冷潮湿,大雨过后堆在路中间的水半响也没能流进下水道。余生的破车开不进去,只能用走的。两人都穿着干净的帆布鞋,脚底湿不了,可脚面上去很快就浸了水。
巷子很窄,只能容下他们并排走着,多一个人都得需要错开才行。时不时还有瓦片上的水漏下来,正好就砸在了余生头顶,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屋顶,真是低的可怕,怕是来个一米八九的高个除了走正中间的空巷,稍往旁边移动一点都得把头给刮伤了。
“哟,小姑娘怎么跑到这疙瘩来了。”旁边小二楼的窗沿上趴着一个老妇人,嘴里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笑着和余生打招呼。
这蒲扇老巷向来都只住着些老人,年轻的人早就出去了,过光鲜亮丽的生活,住时尚高耸的电梯公寓,就算有年轻人也是熟透的脸。
“你好,我是来找人的。”
老妇人忙着把嘴里的瓜子仁吞了下去,接了她的话:“找谁啊,我领你去,这蒲扇老巷里就没有我陈婆不认识的人。”
“不用了,找得到的。”余生仰着头朝楼上挥了挥手:“谢谢陈婆婆。”
“呀,这小姑娘真有礼貌。”他们走的不快,老妇人在后面的话他们也听见了。
陈婆的声音在巷子里分外大了些,把屋子里的人引了不少出来。在漆黑的屋子里若有若无的探出了脑袋,目送他们走进了巷子的深处。
“小心!”一直靠在里面走的十七忽然拽着余生往身后一拉。
正好错过了一盆从左边屋里泼出来的水。
泼水的人显然也吓了一跳,她可没注意看有人从门前经过,照着往常的习惯把洗完菜的水往巷子的石板上一泼,等着它流进下水道就可以了。
水也没有真的泼到她身上,她也没有心眼小到去计较,绕过了那些脏水继续往里走。
余生是经历过肮脏饥饿的,她现在的一切总有人忘了她其实是从最可悲的底层爬出来的。
她现在是个有钱有权的成年人,面对这世界的诱惑,朝她卑躬屈膝的人太多,大多都是因为她有钱。不过她清晰的记得初期的她曾今为了活下来,不得不去偷窃,有时候是一把被随意放在桌上的零钱,有时候超市里一袋即将过期的面包,有时候顶楼无人管理的衣服。她曾今被一次又一次的抓住,大人和小孩拳脚并用的用在她的身上,嘴里骂着肮脏的字句,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她松开好不容易得来的战利品。
十七岁的楚翔翻过了生日的门槛他即将是个成年人了,余生想在哪天给他一个惊喜,一个属于成年人的纪念品。
即使那个时候的余生才七岁。
她偷偷的跑到了古玩铺子,趁着人多的时候把那条看上了很久的佛珠给偷了。那串珠子其实并不值钱,只是北歌市的古玩铺子基本上都是有黑道背景的,被一个破要饭的小娃偷了东西,老板面上挂不住,捉了余生吊着打了一晚上。
当她带着满脸血迹,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走到楚翔和苏诺跟前,笑着把佛珠递给楚翔,嘴里还念着:哥,生日快乐。
大她十一岁的楚翔和一岁的苏诺背着她去找医生。
那也是楚翔第一次决定要将余生带出这条臭水沟,绝对不能让弟弟和妹妹这样生活下去,他觉得这样的余生迟早会死在这群肮脏的人中间。
那也是苏诺第一次决定要用功读书扛起照顾哥哥和妹妹的责任。
七岁的余生断了一条腿,额头上留下了疤。
楚翔和苏诺偷了一整条街邻里的钱,拽成了团放在了长期救助他们的老郎中面前。
老郎中把钱一张一张的拈齐,又把钱放回了他们手中,一脸愁容。
两人当场跪了下来,声音大得老郎中以为自家二楼都快被戳穿了。
老郎中把人拉了起来,说了句:这是让你去想法弄麻药的,他这里确实可以动手术,却没有医院那种麻药,硬把腿接起小姑娘怕会痛死。
半昏半醒的余生扯着老郎中的衣角,说了句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我能忍。
他行医四十六年,头一回遇上这么坚强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和他曾今认识的某个人像极了。鬼使神差的,他拿钢笔在处方上写了一个地址和他自己的名字。
楚翔脚本来就有问题,没办法走那么远的路,苏诺抢过处方就冲了出去。
或许那就是一个契机,一个命运重新转动的齿轮。
余生望了一眼躲在老巷子里最里面的房子,门牌上写着蒲扇老巷178号。
对照着手机里苏诺发来的地址相同。
房子旧的很。
余生拽着生锈的门环轻砸上去,实木的回声显得沉闷却极有震动力。
里面半天也没有动静,她才收了脚在门口端正的站着。只是站着,累了她才甩甩双腿,动动胳膊,然后继续站着。十七也耐着性子陪她等,靠着身后的墙壁,两手兜在裤包里,像极了小开。
“怕是今天是没法见到里面的人了。”十七见她确实累了,开了口。
“在等等吧,在这里耗了这么久了。”
屋内一个身影透过木门上的缝隙一直盯着他们,她惊恐的眼神像是要把两人看穿一般。
接受过训练的人本能的就发现了门里的人,不过他们是二十一世纪的文明人,需要用二十一世纪文明的办法。
僵持了快一个小时门也没有开,倒是从巷子里走来了一个俊俏少年郎,见着门外居然有人显然有些诧异:“请问,你是?”
余生耸了耸腿,端着笑脸:“我们是保险公司的。”眼不红气不喘的胡说:“请问你认识这家主人吗?”
余生很聪明也很厉害,她借着自己一张善意的脸和善意的语气提出了问题。想要得到别人的帮助,想要让对方感到被需要,提问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
“有事吗?”
“我们只是来询问一下昨晚的情况,方便保险公司做出赔偿。”
“我不确定你能问出什么。”少年郎推开门,引着她往里走:“或许我比你更想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才会让我妈变成现在的样子。”
房子里基本上没有光,少年郎在墙角摸索了半天才把刺眼的白炽灯打开。
这种下沉式建筑很容易让人产生房屋矮小的错觉,事实上相反,屋内的空间会更宽敞。
“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叫我妈出来。”少年郎提着东西熟练的穿梭在黑暗的房间里。
在回来的时候手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杯清水,他应该是去厨房,放了手里的东西。
余生接过水握在手心里:“谢谢。”视线也跟着少年郎的背影看了过去。
少年郎穿着西德学院的校服,余生当年也是从那个地方毕业的,高昂的学费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进去的。以少年郎家里的情况看起来,应该是学习拔尖儿的高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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