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阿若,不要~~”。
啪,张开眼,易厉又是从一阵铺天盖地的回忆和钻心欲裂的头痛中醒来,这些年他只有靠入定睡眠才能缓解诅咒疼痛。
抬手轻抚下太阳穴,终于又熬过了一晚。
“易东晞,好点了没?”
果然这家伙又在了,易厉轻瞥了一眼这个立于自己床头,身着白衣长袍,一头乌黑长发挽着发髻,再垂两根发丝至耳而下,左手轻握拱于身前,右手别于身后,微皱着眉的“古代少年”,不知道强调了多少次也要不厌其烦地纠正:“叫我易厉,小东明”。
少年闻言眉眼舒展,如风如玉。
易厉掀开羽被下床,径直从少年身边走过,来到客厅倒了一杯白开给自己。
“东明,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你这个样子总让我以为咱们还在古代,这几百年就是场梦一样。咱能不能换个发型,换个装束,呶,像我这样”。易厉指了指自己的一头现代短发,刘海偏长向上梳,发色是棕咖色,再加上一身华丽丽的藏蓝睡衣。
少年东明“嗖”地一下就来到客厅,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折扇,两眼盯着易厉:“我就是喜欢那个时候,那个风气,哪似你这般,轻浮!”。
易厉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是啊,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多好,易厉望着窗外。
“东明,我想她了”。
那个时候,应该是好几百年前了吧,过着过着自己到底是何岁何夕来的易厉已经不大记得了。
那个时候他叫易东晞,是江南商行易府唯一的嫡出大少爷,性情最是自在洒脱,易家世代经商,家中从不出仕子。
易东晞小小年纪初初开蒙便已跟家中管事学猎交际经商之道。
那个时候倒不似明清之朝那般民风锁涩,男女互不相知,而是社会风气开放,文风大耀,却也是男人的主场。
而秦若便是那女中奇葩,她会在男子斗酒会上突然出现,英姿飒爽惹得席上众位男子争相红脸。她会在歌舞席上开怀大笑,批驳名门闺秀之作粗鄙小气,一曲清韵惊艳全场。
秦若是怎么都藏不住光芒的女子,在东晞的眼里更是星辰万里。翩翩少年不知该如何表达爱意,拱手作揖:“小生倾慕小姐久矣,若小姐不弃嫌,小生愿常随小姐左右,参会入席,品诗赏文,足愿足矣”。
秦若从未听过这么耿直又不似表白的表白,她望着易东晞的眼睛,那里不曾出现一丝欲望,满满的钦慕期待。
少年的心就这样撞在了一起。
秦若乃江南官宦人家,司职不大,名气清流。易家长辈家教甚严,虽对官道略有微词,对秦若耀眼出众不满,惜秦父做派公正谨微,倒也没有对两小之事多有阻拦。
此后,秦若和易东晞就是那江南名利场,文诗舞风席上最合称的一对,引得多少名士文人,富贵达胄交耳议赞。
易厉想到这里,眼里的星星一如几百年前灿烂。
许是太过出众高调遭嫉,许是人祸栽赃,秦父官场入狱,理由竟是子虚乌有的攀权附贵。
秦若和秦家诸子四处奔走求救,往昔名流文士对这颗璀璨明珠,秦家独女,也是应付多于帮助,更甚者是想看这个平时光华四溢的娇娇女如何落入凡尘。
东晞求助于父亲,想让父亲用多年的人脉财力搭救秦家。
易父一巴掌将其打倒在地:“我易门世代商家,为何从古至今从不应仕,也不附那官场之势,便是知官场万变,天堂地狱。商家之所宗,乃是低调从其业,谨小从其事,方能保世代兴隆万全。早前你与秦府之女交往,我未横加干涉,不过看中秦氏府地亦是个清流小微之辈,秦女才气卓然。现如今你居然妄想以我整个易门来趟这滩浑水!你趁早给我死了这条心,从此以后也不准再抛头露面,跟着家里学习,继管家业。”
易东晞被这一巴掌打得方悟商家之绝情,他失魂落魄地行走至自己房间。
另一边厢,求助无门的秦府墙倒众人推,因秦若平时大气自在惯了,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目中无人,现在看她下场的人大有人在,还有那不肖者提出让秦若委身自己便救其父,被秦府一口拒绝。
东晞被叫醒是在小厮告知他秦府即将被发落京城问责,举家沦为下等的时候。
他连跑带摔地跑去复求其父,以三年学商成,终生守其业的代价换来易父出手救助秦若出贱籍。
奈何秦氏娇女,一腔孤傲的华彩明珠,在留下“东晞,我们来世再见。”的字笺后便以一束白练结束了易东晞一生的光芒。
没人知道易东晞是如何活过来的,相传他娶了同是巨贾之家的林氏之女为妻,一生兢兢业业,克己务实。夫妇两人只育有一位独女,东晞不肯纳妾也不肯续生香烟,与妻子举案齐眉,百年到老,连离世都是同一日。
“准备出发了没?”东明一把折扇敲头打断了易厉的思忆。
易厉利落地从衣柜里拿出他的惯常穿束。黑色的内搭,黑色的风衣。衣柜里全是韩范的大衣,风衣,大大的,宽宽的,清一色黑色,用易厉自己的话说就是:“有没有见过比我更帅的?”
易厉,男,原名易东晞,外观25岁,实际年龄几百不知。性格在东明面前活宝无知,在外人面前冷漠酷毙。因前生易东晞在寿终正寝轮回转身之日,途径那奈何桥,望见无边炼狱赤焰鬼火下惨叫煎熬之秦若。原来阳世自杀者,必生生世世受其业障炼火之惩戒,永无轮回,直至罪责殆清。
东晞指向大藏法身发誓:愿将秦若业果归于己身,换得伊人世世轮回,生生为人。愿在人世间除障清邪,普惠及人,使人间无轻生弱存者。大藏慈悲,答应了他的请求,这才有了易厉这几百年的故事。
特长与遭遇:因受业果反噬,每晚12点头痛难忍。法术不高,正在修炼中,却盲目自信,每每需要东明援手相助。给自己改名叫易厉,是自觉应该厉害。
外貌手动停留在25岁,是觉得此年岁最是风华正茂,无人可及。
镜头切换
东明,男,此时外貌23岁。他是执灵,非人非神非鬼。执灵是阳世间世世代代积德行善之人所衍生出的灵体,无法离开宿主,只有当宿主昏迷沉睡或夜间入梦之时方能出现独立活动。每一代的宿主必是六亲俱全,福禄寿三荫,万事兴盛之人。这一世的宿主叫谈应宗。
特长与爱好:无所不能,拥有自他存在起就随身的法器执铃。长身玉立,温文尔雅,一头黑发白衣,通史博经,尤好诗词。并不是很通当今社会处世之道,略显呆萌。眼里只有易东晞。
两人凭借气息追踪,快速位移至本市最偏的郊外,这里只有一条公路通向南北,路边不远处有一座破落小桥,虽不高但底下水流深浅难料,落下生死不卜。
易厉和东明身着一黑一白,亏得东明平时难得一露真身,不然这酷似黑白无常的装束不要说救人,就是吓也吓死了那站在桥上哭泣,轻生欲跳的独身女子。
等等,田野边上咋还有两个人呢,不,是鬼吧!
“小七,咱有同僚在附近吗?”那两人中身着黑色衬衫,面目有些沉郁的男子向着一旁的女子问道。
“没有啊,这是判官分派给咱们的地盘。谁敢来?”
女子装束倒不似男子般简单正式,倒是可以用花枝招展来形容:一头现代女生的大波浪,还染了色,身上是说不清什么颜色的裙子,外加手上颈上的饰品。
这审美,虽怪异,但配上她那人畜无害的脸却也不能说是妖艳,暂且用美艳来形容吧。
“你看那两人。”男子手指向易厉和东明的方向。
女子抬眼望过去,“真的唉,不过不是咱地府的人吧,这年头谁还玉冠束发长袍的。哪来的混账小子,这么不懂规矩,敢抢老娘的地盘。”
话音刚落,女子一个箭步,气势汹汹地上前。
男子阻挡不及。
在离目标还有几米远的时候,女子不知为何突然调转头,逃也似的飞奔离开,弄得男子一脸雾水,只得紧紧跟随。
东明侧转头看向一边,奇怪,刚刚明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一下子又不见了。
易厉是什么也没感觉到,他无声无息地靠近轻生女子:“美女,这么晚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泣徘徊,太危险了。有什么事和我说,看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
东明别着手站在一旁,这种事他一向是不插手的,除非有必要。而这个必要就是身边这人惹出来的。自杀之人,怨气甚重,冤鬼精怪常来窥探伺机附身。
这人总得自己守着才能安心。
易厉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他一贯在外人面前温柔到死却也客气清冷的声线安慰着女子。
女子起初被吓了一跳,显然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这个荒野还会有人出现。
黑暗中四野寂旷,女子满脸泪痕地望着易厉,这张俊脸倒也不会让人家感到害怕,何况易厉故意一脸的关心状。
正当女子心情平复些,欲走下桥栏高处,黑暗中突传来一声嘶声大喊,那音量恐怕是用足了全部的力气:“不要啊,不要跳啊......”。
女子显然被这一声吓得慌了神,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啊”的一声径直落入水中。东明尚未反应过来,易厉已一同跳入水中施救。
此时,那喊叫声的主人也快步跑至桥头,是个中长头发的女子,同行的还有个着白衬衫的男子,两人在桥边上着急地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水面上突然冲出两个黑影,是易厉救了人上来,他怀中的女子已然昏迷。
中长头发的女子被眼前这一幕吓一跳,她没看清还有一个人,刚才只是和朋友路过,看到这么晚有人站在桥栏上跃跃欲坠,八成是轻生,这才着急大叫。
“依瑶,我们快送她去医院。”白衬衫男子拉着江依瑶,从易厉手中接过女子。
易厉湿哒哒的头发一抬眼,和走近的依瑶四目相对,顿时易厉的心里闪电万钧,呆在原地不能动弹。
只是一瞬间,江依瑶三人便驱车离开,直奔医院。
东明行至身前,折扇一挥,易厉身上便再无湿意。
“东.....明,是她......真的是她”。易厉需要一字一顿地控制自己的心情才不至于让声音颤抖。
她还是那么出众,那么让我一眼就能认出她。
她现在叫依瑶吗?
东明听罢,轻摇折扇,吐字无声:这种也叫出众?
说完一挥大手把萦绕在桥上的光芒尽数收进易厉随身的袋子里,那是每次易厉救了人后都能收获到的福泽。开始的时候易厉并不知有什么用也没甚在乎,不肯收集,还是东明硬要他积攒起来,说福气的东西当然越多越好,何况世事难料怎知无用。
“三月天寒风露重,回去吧”。
“啊,啊,啊,小八,是他,真的是他”。那边易厉刚和东明抒发完初见依瑶的激动,这边美艳女子的惊呼声又一阵阵的从刚才到现在不肯停歇。
黑衬衫男子倒是淡定地在一边,眼睛也不看她,只望向远处桥上发生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个他?只知道咱们这趟是白来了。人被救走了”。
“就是他呀,你忘了?易东晞,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呢。”
“易东晞?”
“嗯嗯,那时候轰动咱们地府的凡人。他为了他那受苦的爱人,甘愿放弃轮回,以生生世世为代价在凡间救济世人为她赎罪。天呐,多么浪漫,多么感人。我到现在都记得他的样子,他对着地藏发愿时候的那个决心,多么帅气”。女子一边说一边回忆,整张脸上都写着花痴和崇拜。
男子看着她的样子在一旁扁扁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在原配妻子就在身旁的时候还一心只想着别的女人,为别的女人求情的那个负心汉吧”。
“什么呀,你看重点好不好,明明是这么感人的故事。”女子推了推男子嗔怪他这么说偶像。
“呵呵,我倒是觉得他身旁那个男的来历非凡。那个灵体不是一般的气势”。
“嘿嘿嘿嘿。。。”女子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独自傻笑。
“走了,回去交差。”男子真是服了她。
没错,这位美艳女子和那被唤做“小八”的男子就是地府负责接引往生之人魂魄过黄泉,受审判的鬼使。旧称叫他们“黑白无常”,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地府的审美水平也在提升,他们换了装束,改了称呼,因为在地府系统排行第七,第八位,仅次于文武判官,牛头马面和枷爷锁爷之下,所以他们互相叫对方“小七”,“小八”,人送尊称“七爷”,“八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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