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叶绅终于把蓄谋已久的行动提上了日程。他把时间定在今晚的十点,因为这个时间父亲应该已经入睡,且公路那边也可能还会有零星的车辆,他只需要随便拦下一辆,给那个人一些钱,便可到达县城。然后,就是等待黎明的到来……
用“离家出走”或者“不辞而别”来形容这次行动显然不合适。至少,这也应该是一次“解放运动”,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但叶绅并不恨自己的父亲,甚至还有些同情。即使是五岁那年父亲赶走了他的母亲;即使是生意失败之后父亲的日渐消沉;即使是逃债到此后父亲的责骂与暴力。叶绅知道:任何一个人经历了事业、家庭、情感的三重打击之后都会像他父亲那样。他知道这个男人即将在崩溃的边缘,或者说他即将迈过抑郁甚至自杀的警戒线。他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内疚过一件事,“如果我不辞而别,对于生父是不是太过于残忍和无道?”,但事实却一次又一次地让他从这朦胧的怜悯之心里苏醒。他知道他再不离开,也许就再也没有能力离开了。
搬到这边近一年多的时间里,父亲几乎就不怎么跟村民来往,所以叶绅可以堂而皇之地从村里离开。他知道他的身影一定会被村口小卖部那个没了门牙的婆婆捕捉到,但他无须担心,因为婆婆一定会替他保守秘密。
腰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这是上周五父亲喝醉酒之后用棍子打得。那次之后,叶绅收到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棍子被父亲打断了,所以这几天父亲一直用拖鞋代替棍子工作,可从质量和效果上来看,那不及棍子的十分之一。
今晚,叶绅在闪躲之时不幸被拖鞋打中了前额,他的前额已经红肿了起来。本来下午还尚存余温的“恻隐之心”已经彻底死掉。他等待着行动的开始,他一动不动,就这样等待着,行李早已经收拾好,放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他现在唯一的敌人就是时间。
夜深了,屋外安静了很多。从父亲回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多小时了,现在是晚上十点一刻,叶绅想:“是时候行动了!”
他穿好衣服,然后踩上凉鞋,凉鞋下面已经粘了海绵。他悄悄从卧室走出来,正对着的就是父亲的房间,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前经过,然后顺手拿了餐桌上的一些食物,快步走出大门。
夏天的夜晚很凉爽,蛐蛐和青蛙的叫声不绝于耳,此刻这更像是一首自由的歌。叶绅把海绵拿掉,然后大步向村头跑去,一路上没有人,更没有灯光。他像一个带着光芒的精灵,散发着无限的能量。仿佛此刻他就是站在田径跑道上为国争光的短跑运动员,周围满是欢呼与鲜花。
前边有一盏灯,在漆黑的夜里格外透亮。叶绅知道这是小卖部的灯光,他放慢了步伐,寻找着那个婆婆的目光。那个婆婆在那个摇椅上,她的手里拿着那把破旧的用玉米叶子编织的扇子。
叶绅走上前,冲婆婆点了点头,然后走进小卖店拿了一个最便宜的面包,付给婆婆一元五角钱。婆婆站起身拉住他,不让他离开,眼神中饱含歉意。叶绅拼命地拒绝,并把她扶回摇椅,接着他鞠了个躬,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婆婆颤抖地站起身,寻找着那个孩子的身影,她的手里紧攥着那一元五角钱,自己却像是吃了一颗先甜后酸的糖。她说不出话,也听不到此刻周围的声音,她是聋哑人。
从村子里跑出来再经过一段田野就到了公路。白天的时候这里会有长途车经过,但每天也就仅仅那么几辆,并且人满的时候,司机还不会理睬路旁招手的人。不过这个小村子里的村民都拥有自己家的三轮车或者拖拉机,早上的时候,装一些农产品,晌午时分就会到达县城,然后傍晚再回来。这就是叶绅所在的村子里大多数村民为以生计的方式。
父亲带着他刚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他们整天无所事事。叶绅并不晓得他住了将近一年的那间屋子究竟是从何而来的,他也不明白父亲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搞到吃的和喝的。他只是看到了父亲的萎靡不振、残暴和烂醉如泥。到后来,还加了一条好色,甚至隔壁四十多岁的阿姨从家门前经过,父亲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可在叶绅的心里,那真的是提不起半点兴趣的姿色。
夏天的风给人的感觉是沁人心脾,那是秋风永远无法企及的。叶绅孤零零地站在路旁,他朝东北方向看去,风正好从那个方向吹来,他迎上去,在风浪的翻滚中享受着清凉,这很像小时候踩在沙滩上迎着海风的感觉。
时间过了大概很久,也许是更久,没有任何一辆车经过。叶绅已感到困意,可目前最要命的还是饥饿感,从婆婆那儿买的面包早已忘了味道。他需要找个地方,生个火,把带的干粮热一热,然后铺个草床,睡一晚。因为他知道,不会有车来了。
叶绅经常去玩耍的小溪就在不远处,从附近的田野穿过去就是。他用了几分钟的时间穿过漆黑的田野,找到小溪边一个相对干净的环境。他搬来石头,把它们堆砌成一个环形。然后把野草搓成堆搁在中间,用打火机点着,再把带来的干粮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着吃。
狼吞虎咽之后,他便在篝火旁躺了下来,他把随身携带的衣物铺在草地上,这样会舒服一些。
今晚的星星很亮很亮,叶绅遥望着星空根本睡不着,他一点儿都不担心今后的何去何从,他一直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此刻,天空中的某一颗星星也许就是他,可能他并不是最亮的那一颗,但总有一天,他相信自己定会发出耀眼的光芒。于是从这时起,他偷偷给自己改了名字,他叫叶星辰。
跟开车的大叔告过别之后,叶星辰顺利地出现在了县城。昨晚被蚊子叮的疙瘩还红红的,挠多了,就会有血流出来。
活下去-叶星辰第一个要面对的问题。他需要一份工作来维持自己基本的生活,他绝对不会去乞讨,那是丢人的事,毕竟他也算是个富二代。更何况,这也与他内心的火热完全不相符。
一个十九岁的青年,长相也还不错,虽然没啥特长,但要在这个地方找份工作其实并不难,送快递、餐厅服务员、超市营业员,这些都可以。叶星辰打算从餐厅服务员开始,毕竟这个晋升空间大一些,而且不用东跑西跑,小时候学的社交礼仪也能派上些用场。
身上带的钱足足有两千块,这是他自己攒下来的。虽然他的家境条件很好,但是父亲对于他零花钱的把控极其苛刻,若不是他“省吃俭用”,可能现在马上就得找到一份工作了,不然他就会饿肚子、睡马路。
县城不大,且马路线分明,虽然只来过两次,但也足够让他熟悉一二了。先找一家旅店住下来,然后下午就出去找工作,叶星辰一刻也不想等,因为他不能停下脚步。
在马路旁的小摊上草草地吃了中午饭,然后顺着马路一直向南走,就到了县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叶星辰想既然先到了这儿,那就先找工作吧。
餐厅的招工信息一般都贴在餐厅的玻璃窗上。他走了一会儿只看到了一家小餐馆在招厨师,除此之外的餐厅都没有招工需求。不过也不能仅凭这点就断定餐厅一定不招人,还是先挑那些感觉不错的餐厅进去问问吧。于是,他找到了一家装修独树一帜的川菜馆。
叶星辰进门的时候撞响了门口的铃铛,铃铛的声音煞是好听,像一个空灵女歌手。
“欢迎光临!”迎宾冲他鞠了个躬,“您几位?”
叶星辰没有开口,他竖起食指告诉迎宾,“只有他自己。”
他被带到了二楼窗户旁的一个两人的位置,他坐下来跟服务员要了一杯水,然后点了一盘回锅肉和一个小份的米饭。
两点的时候,服务员上来提醒他说,厨师要休息了,问他加不加菜。叶星辰说自己吃饱了,不用了。这是他活到现在吃的最久的一顿饭。
两点一刻,叶星辰把服务员喊了过来。服务员笑呵呵地朝他走过来并问他:“您是要结账吗?”
叶星辰点点头,然后眼神纯洁地盯着服务员看。
“一共消费28元钱!”服务员不假思索地说。
“嗯……”叶星辰再一次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280元钱并拍在桌子上,“如果您能帮我把老板请来,让我跟他说几句话,我便付给您280元钱。”
“啊?”服务员吃惊地看着他,她的表情就像是遇到了最难的数学题一样。
“请让我见一下老板,拜托了!”叶星辰站起身,他此刻谦逊的像一个绅士。
“那么,请稍等!”服务员转过身,然后快步走下楼梯。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从楼梯口走上二楼,她扎着马尾辫,穿了一件红色的圆领衫,个子不高,面相和蔼。
叶星辰心知肚明: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餐厅的老板,因为这个时间不会有客人来用餐了。
这一次,主动迎上前的是叶星辰。“您好,这是我的餐费!请您收好。”说完,他把280元钱递了过去。
这个女人愣在那里,她十分困惑,不过表情却比刚才的服务员要淡定得多。“我不明白,您这是?”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请您收下!”叶星辰把钱塞进她的手里,然后说:“其实我并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此的目的是希望您能让我来您的餐厅工作!我知道您一定很奇怪,或者说您会问,‘凭什么?’对吗?”
女人的嘴角微微扬起,可并没有说话。
“我刚才点的东西价值28元,但我却甘愿为此支付十倍的价格-这就是您录取我的理由。我这个人并不出众,但我却愿意为这家餐厅付出十倍的努力!”
女人笑了出来,然后说:“可在我看来,小伙子你倒是与众不同!”
“所以这也是我执意选择这里的原因吧,因为我跟您开的这家餐厅很相像。”
女人收起笑容,然后思考了片刻,说:“我们不缺服务员,但我却找不到拒绝你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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