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以惊人的速度流逝着，希望随着雨滴融在地里，开门声留在上个世纪。王洛可坐在飘窗边全然没有妈妈平日里教得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穿裙子弯曲一条腿撑住满面愁容的小脑袋，另一条腿搭在侧面。
妹妹王洛飞抱着玩具猫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这次跑到双开门冰箱前打开它，拿出一盒酸奶在王洛可面前晃晃问：“可可要喝吗？”
王洛可忧郁地摇头。
王洛飞抱着玩具猫坐到飘窗另一边，将酸奶盖撕开伸出稚嫩的舌头舔干净上面附着的酸奶，“我都说爸爸不会回来的，别等了。”
杨芙雅从卧室出来告诉两个女儿，“飞飞喝完酸奶去刷牙睡觉了。可可先进屋吧。”
王洛飞拿着酸奶盒跑到杨芙雅面前，“妈妈小猫衣服缝好了吗？”
杨芙雅将手里的小衣服展开，粉色连衣裙，背上有个大大的蝴蝶结。
“哇塞好漂亮！妈妈真厉害！”王洛飞高兴地去拿那裙子。
杨芙雅的手工一向被所有人夸奖，用旧衣服手工缝制的小裙子针脚紧密整齐，像缝纫机缝出来的。
杨芙雅看看她手里还未喝完的酸奶将裙子收回去了，“飞飞我说过什么来着？”
王洛飞快速将酸奶喝完，举给杨芙雅看，“吃东西保证不乱跑。看，我这次喝干净了，没有让奶牛伤心。”
杨芙雅将裙子给她，来到王洛可这边，“可可该睡觉了。爸爸过几天还会回来的，今天就别等了。”
王洛可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等爸爸。那个十次承诺九次因为工作食言的人，一直带给她的只有失望。
王洛可牵住杨芙雅的手，最后一次望一眼楼下，没有爸爸的车。又望一眼门口，没有任何开门的迹象，放弃了盼望爸爸回来的心情。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失望了。
半夜一点，客厅灯还亮着。只剩下杨芙雅一个人被苍白的灯光包围。自从女儿们睡觉，她已经在沙发上发呆很久。整间别墅静悄悄的，听得见钟摆的敲击声，听得见不远处马路上车辆行驶的声音，希望那之中有丈夫的一辆车。
门开了。王洪刚进门松开束缚住呼吸的领带。
“她们早就睡了吧？”
“嗯。”杨芙雅去给他倒水。
“可可一定生气了。”王洪刚长出口气念叨着。
杨芙雅将水杯递给他，“饿了吗？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饿。”王洪刚在沙发上坐下，看看杨芙雅张张嘴又将眼神移向别处。
杨芙雅猜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是对方不开口她也沉得住气。“洗澡睡觉吧，累了一天了。”
王洪刚最终放弃交谈的机会去洗澡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他们背对背躺下。王洪刚知道杨芙雅没睡着，怀着心事不一会儿仍旧鼾声如雷。终究是太累了。
三十多岁的年纪，鼾声震得人睡不着，到底为什么这么拼命非要把自己累成这样？杨芙雅还是不懂他的那“商场如战场”的生意经，生意不开那么大，钱也足够花，还能腾出时间陪孩子，有什么不好？
她想起王洪刚和她说过，“我一松懈就有千家万家顶上来，想停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真是生意也像学习一样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还是他只是陷在更多商机里拔不出来？杨芙雅无从知晓。
杨芙雅也睡了，明早要给孩子做早餐，送她们去幼儿园。她愿意作为大厨和保姆毫无遗漏地关注她们的每一点成长。她愿意为她们打扮，教她们做人，陪她们玩，她觉得王洪刚这个父亲早晚会后悔没有关注女儿们快速的成长。
王洪刚起大早，算一算睡了不到六个小时。生意上无法给他帮助的杨芙雅对此总有种愧疚，但是他也说过你照顾好家里我就满足了。
杨芙雅帮他系好领带，王洪刚没有像往常一样帮她捋好落在耳边的那绺头发。
杨芙雅说：“可可是在生气。你今晚早点回来吧，她真的很失望。”
王洪刚叹口气，“好。我就知道飞飞没心没肺，而可可总是惦记我回来。”他拎包出门，“我今晚陪你们吃饭。”
杨芙雅说：“我可不信你的时间观念。”她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多年以前谈恋爱时的玩闹表情，没有任何差别。
王洪刚楞了一下，岁月没有带给温婉的妻子任何痕迹，只有他一心觉得是自己心老了，心中又出现犹豫。
出门接到秘书的电话，对方以甜腻的语气问：“你说了没有？”
“没有。”
“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混蛋！你什么时候和她离婚啊？”
王洪刚说：“再缓缓。我会找时机说的。”
“少拿这种话骗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啊！你们男的都是这样。咱俩分手吧，你愿意让谁辅佐你让谁辅佐你，这位置我也不稀罕！”对方怒气冲冲挂断电话。
王洪刚对着手机念叨着，“哎呀媳妇别生气啊，我今晚肯定说，真的！”回过神来对面已经是嘟嘟的盲音。
又要买礼物给她了。道歉的诚意是以价钱衡量的。孙耀薇之前看上一款钻戒，他敷衍着没买，这次买它好了。倒是省去花心思想给她买什么东西的麻烦。
今晚，是必然要说的。不正当的关系越早结束越好，只是结束的方式是将不正当变为正当。
王洪刚用最后的良知骂自己混蛋，也用最后的良知心疼自己的两个漂亮乖巧的女儿。
吵架归吵架，孙耀薇在工作上并不含糊。在公司他是她的上司，她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一如既往烈焰红唇、身材挺拔、自信闪耀，表面比平时严肃些，看不出丝毫不满。
“王总，周总要将会议改成下午，说他母亲最近身体不好，要赶快带她去趟医院。”
王洪刚满意地看她几眼，公私分明就是他最欣赏孙耀薇的一点，还有才能和她帮他做出的努力，他都记在心里。
“明天的酒会，照常陪我参加。”外面的应酬一直是孙耀薇陪他出席，杨芙雅无论如何都习惯不了那些摆面子互相客套的场合，每次去了也不说话，最多嘴角微弯笑得浅淡。她自己也说看不惯那些总的嘴脸，问以后不去行不行。
“你可是我夫人，不去算怎么回事？”
但杨芙雅也融不进去，孤单地在一边像隔绝了空气，连句附和都听不见。
王洪刚不让她参加了。免得别人背后说她“高冷”“不合群”，面上只会夸她漂亮温婉。
杨芙雅说：“也许你生意的事情我真的没法帮你，我是个不合格的贤内助，下得了厨房却上不得厅堂。”她的语气透着失落。
王洪刚安慰她道：“你不是有好好关注女儿们的成长吗？要是你也陪我在外面忙，她们得多孤单。”
杨芙雅听了，似乎也安心了。
后来就由孙耀薇陪他参加。有人嚼舌根说王夫人要换人了，然后这句话就要成真了，日后也不用顾虑别人的眼光，孙耀薇也不会再遭谁的白眼。
王洪刚从没对孙耀薇说过“爱她”，只是她更适合他，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圈子里、接触到的是同样虚伪的人，只有杨芙雅固执地不肯改变。
当然，他当年看上杨芙雅除了她的美貌、身材，也就是她那一身傲骨了。她的追求者众多，从不轻易接受谁的礼物和邀请。王洪刚真的追了很久她才愿意多和他说几句话、陪他吃一顿饭。王洪刚甚至一度怀疑自己不够帅或者魅力不够，可是当年的校草照片挂在学校的展览栏上，他也收到众多情书和礼物。
当年的美好已经一去不复返，他现在陷在世间洪流中，早已不需要一个满身傲骨的人和他在一起，她那冷艳的姿态只会冻伤他。所以，才选择了孙耀薇。他们身上散发同样浓重的铜臭味，只要不是直接杀人放火都可以放低姿态任人践踏。
“王总，再让我陪你去恐怕不妥吧？外面闲言碎语那么多，我可挡不住了。”这算一种聪明的威胁方式。
“我今晚真的告诉她。”
“王总这是你的私事。”孙耀薇要出去。
“等等，等会我出去一趟，会在中午前回来。”
“好。”
王洪刚抛开年少时那些暖融融的回忆，决定狠下心，无论杨芙雅怎样的反应都不打算回心转意。
他让司机开车往商场去了，给孙耀薇买钻戒。
双胞胎姐妹从幼儿园放学。王洛可习惯性问“爸爸今天回不回来”的话不见了。杨芙雅知道她真的在生爸爸的气。
王洛可向杨芙雅请示取针线包来，她要自己给玩具熊缝衣服。她已经给熊缝过一次，歪歪扭扭的针脚，空隙也不均匀，但是穿在熊身上还是很高兴。
上次她和王洛飞一起学，王洛飞中途放弃将针线扔在一边去玩了。王洛可记得妈妈三番五次叮嘱她们的话，“妈妈去干活，你们不玩了一定要把针收回针线包里。”妈妈说扎手不可怕，但是针那样细，要是弄丢扎到人就遭了。
杨芙雅进来时看见王洛可在收针线，就知道细心的姐姐在帮妹妹收拾烂摊子。这俩丫头异卵双生，性格脾气都不同。
王洛飞这次让妈妈给玩具猫缝衣服，自己再也懒得动手。王洛可拒绝让妈妈帮忙，安静坐在屋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针线，活脱脱的未来裁缝。也许可可日后可以学时装设计，耐得住寂寞、安得下心，是个学手艺的料。
王洛飞看到姐姐缝得认真，三分钟热度又起，也进来拿针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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