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是一尾鱼。
病房里空调大口大口吹着干燥的暖风，迟钝的鼻腔里面充斥着丝缠缕绕的难闻气味。灯光尽灭，夜色如潮，十五楼的窗下，却是沭阳温吞的夜景。
我快死了。
多少个亿万年，关于水的记忆被岁月胃中的酸腐噬殆尽，我锦色的鳞片失去了摄魂的光泽，如同失去了水的魂魄。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诗人与歌者可谓绝配，不然何以将馥郁的心事娓娓道出唱湿了多少双眼眶？在人间流浪的第十九个冬天，一条从未见过大海的鱼听着残酷月光，摸了摸尾巴，不说话。
雪花，青岛，哈尔滨，王子，美啤，三得利，鸡尾酒，郎姆，白兰地，伏特加，韩烧……年少无知的年代，我要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不然灵魂要如何清醒？
我要杀死你，然后再爱你。莎士比亚如是说。
我与自己相对坐着，对面的她用冰冷麻木的表情重复了莎士比亚的话。我笑着，你杀不死我的，我就是你。她抱着双膝，睁大明亮的眼睛，忽然也笑了，孩子一样无邪，可是你该死。何必在这个猩猩作态的肮脏人间流连忘返。
我曾与自己约定，在某年某月某天离开。
佛说，生老病死，无一例外。
四大劫难，神鬼般难缠。
身边有人老了。他们身上散发出棺木特有的香气，几丝，几缕。他们的儿孙已然成人，他们亦垂垂老矣。很难堪。老，作为第二重劫难，千百年来恩威并用，众生无一幸免，他的王座下，积骨成山。你害怕衰老吗？我害怕。
我喜欢鹿。尽管我不了解他们。作为一条旱地的鱼，了解同在旱地上的人都要费尽心思，更何况是从未谋面的存在。美丽，善良，纯洁，高贵，神秘，甚至神圣。偏心的造物主将所有与美相关的词汇汇集成一个字，鹿。
我是湖水，我是倒影，我是你眼中的繁星。
我是冬天，我是寒冷，我是冰面上受惊时乍现的鹿魂。
几日前姑姑打来电话，说是我养的水仙开花了。淡黄色。违反季节法则的燥热将想象中冷风里娇羞的花朵隔在天边。我擦去鼻尖的细汗加快脚步挤出电梯。某名的大风忽起，拨乱了长发也顾不及。诗意的生活，与蠢人无缘。
记忆里飘雪的寒冬如同枝头的某片叶子，早已腐烂成泥。过年，成了烦人的东西。
失眠。失眠。失眠是一只孤魂。就像千寻身边的无脸男。那么安静地温柔地陪伴在身边，爱国者导弹都轰不走。任凭我恨得咬牙切齿。
他说他不忍放我孤单入梦。
他说你的双眼是八月的太湖，幽静而危险。
他说我要陪你祸害人间。
他说这些时，扑闪着小鹿般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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