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吃过一餐饭,花了一个月工资。记得大学毕业那年,我刚二十岁,被分配到职业中专教物理。那时的职业中专不在县城旁边,而是在十里坪。所谓十里坪就是方圆十里一马平川的地方。这里人烟稀少,杂草丛生。学校位于这里真正是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每逢周末,你如果想去镇上玩,来回折腾须行走三十多里路。夜晚,呆住学校可以聆听百虫齐鸣的交响音乐,但也要受得了飞蛾与长脚蚊子的骚扰。好在我是山里长大的,对这类事情早就习惯了。学校校长叫周承国,是一个身材高大、圆脸、络腮胡、眼睛细小、性格直爽的人。刚刚接触他,要不了几分钟,你就会知道他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一个很善于演讲的人。据说市里曾经想拨五万支持职业教育,但款项究竟给哪个学校没定,于是请全市职业学校的校长发表即兴演讲,最后出场演讲的就是他,一场演讲后博得满堂喝彩,当场将五万收入囊中,由此可见其说话水平非同一般。当晚,学校热情接待了我们,席间,他自我介绍是湖南师大生物系毕业生,在大学是学生会主席,一个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他说:“我那时与大学校长是平起平坐的,在红楼有自己的办公室,后来响应党的号召,是全国第一个回乡当农民的大学生,当年能与我齐名的大学生恐怕只有张铁生了。”他说到这里时两眼放光、神采飞扬,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代。随后抬头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那个时候,县长、县委书记都是亲自接见我。”此时桂生插话道:“后来呢?”他迷惘地说:“后来回家当农民一无所有,门板当过床,吃过百家饭,再后来当过村支书,也当过公社书记。再后来,可惜时代变了,要不现在是省委书记了。”随即猛灌了一杯米酒。“确实。”我附和着,又给他添了一杯酒问:“那校长怎么到教育部门来得?”他幽幽的说:“我去年听说县里要创办职业中专,就主动请战,要求过来的。”“哦。”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校长是一个喜欢站高处的人。可惜时代发展太快,他也要时刻调整自己的步伐,一个非常辛苦的人。“与这样的人共事,必须小心行事。”我心里暗暗告诫自己。
一天,我正在打蓝球,他从旁边经过时说:“你准备下,今天去财务室取笔钱,明天随我去长沙买仪器。”我听后很开心,心想:“难得跟着校长出差,去就去。”
第二天,我们到了长沙。我跟在校长身后来往穿梭于大街小巷,累得我腿软腰酸,那时我的左脚还没好,小时候左腿受伤,每当站立太久,左脚踝关节肿得小碗般粗,很不舒服,医生曾经建议我妈锯掉左腿,但我坚持不锯,腿疾历时三十年,到现在不知道何时好了。今天,这么走过来走过去累得我够呛。但我咬牙坚持着,怕校长看不起。中午时间,他说:“我们去新华楼面馆吃面吧,味道很不错的。”新华楼面馆,一个古色古香的店铺,据说历史悠久,饮食文化渊源流长,每天食客如云。校长见一楼排队的很多,就说去二楼看看,我们刚刚上楼,便听见银铃般的声音:“欢迎光临。”只见两位穿着红色马甲的美女递过来两个红色木盘,上面放着折叠的四方形的白色手帕,还冒着热气腾腾的水气。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说实话,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进这么有礼节的餐馆,我不知所措,只得抬头望着校长,校长也一时惊了一下,原打算上来吃碗面的,没想到二楼是规格挺高得餐厅。 但他毕竟见过世面,很快就镇定下来,轻声对我说:“既然来了,就进去吧。”落座后,服务员递来一个菜单。我翻开一看,惊呆了,一个煎蛋饼 12元。我的天,本人月工资才56元。“校长,你点吧?“我把菜单推给了他。最后点了清炖狗肉一份、酸辣牛肉一份、煎蛋饼一份、白菜一份。服务员说:“需要酒吗?”“来瓶佐餐红葡萄酒吧?”我记得在大学喝过佐餐红葡萄酒,很便宜。饭后结账,清炖狗肉30元、酸辣牛肉25元、白菜8元、佐餐葡萄酒30元,米饭4元,总共花了109元,却没有吃饱。
回来几天后,校长对我说:“上次在长沙吃的饭钱报不了,我们平摊算了。”我听了这话,心里凉了半截,妈的,一个月工资没有了。有诗为证:忆当年出差,依然泪满腮。一朝被人宰,多少时日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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