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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湖北安陆

这里是湖北安陆仰棚村,时缓时急的夏雨毛了一个下午,透过房间对门洗手间的后窗可看到稻田后面缓坡荒草滩上立着的黑色墓碑,墓碑埂子旁的几头水牛静静站在雨中咀嚼着青草,不时甩着湿漉漉的尾巴,雨水从颤抖着的光溜溜牛背上滑下。青翠欲滴的稻田水亮闪烁,那片莲藕田塘层涟叠翠,水面被一层密密的浮萍覆盖,宽阔的荷叶擎着一汪微动的清水,仿佛夜间露水聚成的晶莹泪珠,闪烁透亮着处女般清澈见底的纯情,点点荷花初绽,粉白的花瓣边沿透出几丝粉红,恰似豆蔻少女脸上初现的红晕。

几天前刚来这里时炎热异常,晚上不穿衣服不过午夜热得睡不着觉,蚊子整夜在耳边时远时近温声细语的尖叫在睡梦中萦绕,今天天气凉爽好多,甚至有冰凉入秋的感觉。

一条西南通往东北的乡村水泥公路不时有小车极速通过,道路两侧大都是新修的两三层楼房,隔壁门前的小柿子树叶子翠绿肥厚,已经长出颜色深绿指头大小托着厚厚柿蒂的小柿子,塑料花盆干裂土壤里深蓝色雏菊久开不谢,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在正午炙热太阳光下静立不动,它那悠长寂寥的清香已懒散着随正午的时光消散,门口黑褐色大瓷缸里的小荷才露尖尖角,瓷缸里那湾温热的盈盈闪烁不定的积水,沉淀着时光阴沉可爱的温情,等待着花开时分的难耐寂寞。

给我帮忙的师傅是一个六十多岁个子不高头发花白体型微胖长着孩子脸的矮个子老头——董师傅,我们的坐骑是我称之为宝马的他自己的电动三轮车,董师傅则称之为宝牛或跛马,我们的宝马最大的便利是想走就走,想停即停,启动声息轻微,转弯随意灵活,无需添油加水之排队花钱,无需晨起晚归忍痛挨骂学驾照之劳形伤神,开车技术简单易学快速入门,我不到三秒便完全掌握了全部开车要领,不过缺憾也是显而易见,那就是在稍微陡一点点的上坡,比如说坡度十度长度十米的陡坡——宝马或如董师傅说的跛马——速度下降很快,再稍微陡一点点或路程长一点点,比如说坡度十点一二度或长度十点三四米,宝马就会马力不足停滞不前甚而倒戈后退,我也不得不赶紧从前排——其实也就一排——狭窄紧促的座位跳下用我的专用十一号了,还有一点很让我很不舒服的是,副驾驶位置的我不得不长时间忍受炎热天气下坑洼道路的颠簸和侧面紧挨着的董师傅胖愣愣汗渗渗热乎乎赤裸裸震颤着的胳膊肘,我想象着如果把这条胳膊换做美女的胳膊,也许就不会有如此难受了,现实毕竟还差强人意,梦想毕竟是天方夜谭臆想天开。

我们填筑路堤的第四段汉十高铁路基右侧是一片立着墓碑的荒地,紧挨着荒地的是缓坡上一大片无人看管的刚刚开始挂果的桃林,时值桃子成熟季节,这片好似已实现共产主义社会的乌托邦桃林已被非桃林主人采摘的所剩无几,而那些成熟过剩跌落在地的桃子早已被麻雀老鼠啄咬的面目全非,听董师傅说,前段时间看管桃林的顾工把一偷桃者打残致废,现在桃林主人正焦头烂额官司缠身,所以桃林也正处于无人看管的原始状态,无论路过之人或拉帮结派专门采摘之人,出入桃园,如入无人之境,更甚于在自家田园猫身促腰贪婪采摘,毫无顾忌折枝肆意践踏。

“不能打人的”,董师傅边用右侧几颗残存的长牙啃一颗拳头大小熟透的桃子边说,“你可以报警但不可以打人”,他用饱含水蜜桃口水蛮有道理的声调说道,仿佛自己就是当朝主持或旁站法官,当然对于旁观者的事后诸葛亮马后放空炮,大部分人都能口若悬河振振有词,许多事情站在当事者一方也许会得出截然相反的观点。如此看来老板招募员工是多么的重要——当然这里年龄暂且除外——如果看管桃园的是董师傅就好了,我想,起码不会出现辛苦投资几年的东西到头来其收益还不够一时冲动下的医药费,即使出现意外,天价理赔的也许会在董师傅这方。

在一个炎热闲暇快要下班的下午,董师傅开着宝马带我去村庄西边付河南岸河堤边上转悠,听董师傅说这里曾经是一个热闹渡口,当上游不远处桥梁通车后这里便繁华不再。三四米宽的土筑岸堤长满半人深的凄凄荒草,站在河堤等高的圆形引水塔楼一侧有栏杆护栏的水泥环道上可以看到河对岸浓郁树荫前的一排四间简易铁皮房子,房前屋后的水泥面层已被光阴锈蚀的起皮开裂,一条锈迹斑斑的铁船在河道对岸的浅滩泥沙里静躺着晒着太阳,一头水牛在水塔下不远的浅水处只露出牛头转动着长长的牛角睁着牛眼睛抬头惊奇的仰望着我们,然后朝着混浊的水面哞哞叫唤了几声,看来这里确实鲜有人来。一艘斜搁的木舟一半停泊在我们脚下河道侧面浅水湾里炙烤着太阳,曾经宽阔的河道已被行踪不定的挖沙船采挖的坑洼不堪乱七八糟,付河河堤沿岸是被出走在外的人们遗弃的老村庄,许多无人居住的钢筋水泥结构的空房子门前长满没过头顶的荒草,屋后树木阴森可怖,窗户破旧不堪,陈年灰尘厚积,蛛网儿挂满门面,院落空寂无人,荒草萋萋虫鸣,泥土院落则饱受风雨侵袭,人去房空,梁斜墙塌,疯长的草木高出了坍塌房子的柃椽,高大树荫幽暗阴冷,偶尔经过一座快要被荒草包围的住人的老房子,打扫过的院子前打结连接的铁丝上挂着几件刚洗不久的老人衣服随微风摆动,攀缘墙角的藤蔓植物和挂满蛛网尘埃的石榴树开着无人搭理的鲜红花朵,招惹着寻花觅粉的蜂蝶,喜鹊和八哥在高大的银杏树梢争吵打斗,据我观察,这种嘴唇两边长胡子的小鸟虽然身形不大——相对与喜鹊——却身影灵活,天生一股蛮横粗暴脾气,无故追逐啄咬喜鹊意欲强占鹊巢,当然喜鹊也不是饶人的鹊孙,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千辛万苦日积月累构筑在树丫高处的鸟窝,更不要说在这样快要产卵孵蛋的关键时节了,它们夫唱妇随,联合起来叽叽喳喳对抗扑棱棱上下翩飞的八哥,看样子非要啄出个头破羽飞,分出个伯仲叔季不可,红嘴乌鸦和长腿修喙的白色水鸟则隐居在距村道两三百米的东南一隅那片仿佛被时光忘却的黑沉沉阴森森的松树林里,暂时避开了战乱烧身的喧嚣,它们除了出外觅食就是相互不停聒舌争吵,已经成双结对的似乎在交头接耳磨喙,低声细语讨论怎么筑巢装潢鸟窝,怎么防止鸟蛋跌落,怎样孵养小宝宝,为将来的家庭琐事争论不休,那些单身汉则独占枝头,抬头昂首,引吭尖叫高声哇哈宣扬怎么谈情说爱等等的话题。

下午时分,那些在家无事可做七老八塌的老头子聚在路旁树荫铁皮棚屋下阴凉处打麻将玩纸牌,花费三五元的赌注消磨整整一天中的无奈落寞时光,看着这些人这么廉价的慢度时光真真叫人羡慕,如果时光可以收买或出租,我一定会在这里给自己做这个生意的,然后把多余的出租或卖给那些更为无聊的人们。晚饭以后,女人男人围桌而坐,麻将之声不绝于耳,直至深更半夜,每当午夜三刻,楼下那只脏兮兮的白毛小狗总会准时声嘶力竭狂吠一阵,宣告它分毫不差生物钟的到来。

早晨醒来,天色微明,朦胧迷离的火红太阳似梦境般从一片葱郁雾霾看似遥远的小树林后面升起,五只鸽子后紧跟着一只鱼鹰和一只麻雀从水田极速飞过,窗外麻雀唧唧复唧唧,喜鹊喳喳复喳喳,这些鸟雀清翠的鸣叫声带着清晨润湿冰冷空气的清新,也许这就是这里唯一的让人心理安慰的一点,每天早晨出门第一件事都能出门见喜,喜上树梢,心想着今天心情能平静安宁,可现实是每天你不得不面对一些令人厌恶虽面目人形但素养低劣,动辄口舌喷粪的可憎之人,尽管你如同躲避瘟疫般小心躲避,总会有如同风把有病菌的空气吹到你的耳边,可是为了生存,你不得不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下去。

不到五点,天已大亮,小鸟瞅啾不绝,那只半夜三经吠叫的浑身毛哄哄的哈巴狗也不再狂叫,一团毛似的躲在墙角睡觉。摩托汽车往来穿行不息。又一个炎热难耐的白天从早晨一顿白开水煮挂面开始,夜晚的迷梦早已被白天的暑热蒸腾的销声匿迹,只留下了一个模糊不清难以捉摸的影子,瞬息万变眼花缭乱,仿佛连自己都会怀疑是否真的曾经有梦,天气炎凉冷热不定,脚下的路颠簸不停泥泞不堪,可是你不得不如同赤脚走过,心里想着也许前面的路会好一点!

傍晚时分,雨停了,低沉潮湿的阴云笼罩着周边的田野,稻田里蛙声此起彼伏,静听蛙声,直钻耳际,一浪高过一浪,湿漉漉的牛儿也已归圈,只有不远处那些被雨淋湿的黑色墓碑好似守望时光的忠诚卫士,依旧默默无声的守望着黑暗降临,静候月圆月缺,星辰飘落……。

谢谢,晚安

多想,再次遇到做梦的你

去一次,没有尽头的旅程

那里是否有,我渴望的梦

你是否还在等着我的到来

我的时光,我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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