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妈妈一周年的忌日快到了。
姐说,一想起妈生病时,大哥和父亲为了一点点钱,就跟她翻脸,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胃也一直疼。
妈从生病到去世,不过一年多时间,此间发生许多事让人不忍回顾。像天崩地裂改变着这个家每一个人的内心。
2015年11月26日是妈妈去世的日子。2014年国庆妈妈在医院里住院,鼻子里插着管子,靠鼻饲维持生命。2014年8月开始住院,诊断是皮肌炎。2014年7月妈妈只是身体痒,带去皮防所检查,当作皮肤病治疗。那天首次听闻皮肌炎这种疾病。
2014年七月回老家去看望父母,其时,母亲因为皮肌炎,已情绪非常不好,家务事不能操持了,二嫂和二哥轮流前去照看。察看母亲的身体,一块块紫色的斑点,狰狞地向周围蔓延。以为吃错什么,或者是皮肤感染什么毒素。皮防所的所长也看了数次,可是仍没有控制的趋势。我们回家后,妈说还想去看看医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用车载了妈去,所长不在,却有一个年轻的医生。妈怯怯地一遍一遍地问医生:“我到底是什么病呢?为什么这么久一点也不见好?”这位年轻的医生,转过头对我说:“看这症状,很可能是皮肌炎。不过我们这里没办法确诊,建议到大医院去。”也许年轻的医生的建议不够有权威,虽然回去之后汇报了在医院工作的姐,和在药监局工作的大哥。却没有了后文。
八月,妈妈的病已经越发重了,不仅四肢无力,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姐叫了亲戚的车送到地区医院。病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地区医院很快确诊,的确是皮肌炎。整个地区也只收治过一例,而且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地区的治疗水平应该更高吧,怎么样也应该留在地区医院治疗。可是刚确诊,两天之后,妈被送回老家的医院,理由也很充分,姐在医院吗,正好可以照顾妈。姐说,送回来那天,妈妈已经虚弱得无法进食!接下来的每一天都靠吊瓶维持生命。九月妈妈已经连坐起都困难了。姐说,要给妈妈插胃管,用鼻吸,给妈妈输入更多的营养,刺激她的肌体进行自我修复。九月中旬,妈妈开始鼻吸。
姐分工负责医院的协调事宜,关注妈妈的病情变化,和医生商讨治疗方案。姐的精神压力大得整宿整宿睡不着。二哥白天要上班,只好把爸爸载去医院,白天陪伴妈妈,晚上再把爸爸载回家,吃过饭再去医院陪夜。二哥二嫂最辛苦,医院家里两头跑。姐也辛苦,要干自己的工作,还要过来照看妈。爸也辛苦,他腿不好,腰也不好,不能走多远,久坐也不成。去医院照顾妈妈打点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大哥一家和我在外地。却是我们少尽了力。
国庆节前,多请了几天假,回去照顾妈妈。妈听说我要回来,每日要念叨很多次。直接奔医院去,妈看见我,努力地笑着,抚摸着妈剪短的头发,安慰妈妈,妈。会很快好的!
哥和姐靠近妈妈的时候,都戴着口罩,妈的口气很难闻。可我不习惯,这是妈呀,我们戴着口罩,妈会怎么想?她比谁都敏感着呢。
大哥大嫂也回来了。大嫂回来替我一天,趁空去公婆家住了一晚。哥嫂呆了两天,打算走了。走前要开家庭会。大嫂刚回来,就神秘兮兮地叫我到外面去谈话。说二哥二嫂买房,父母给了钱,二哥二嫂借钱的时候,说会照顾他们两个老的。还有姐也借了爸妈的钱。爸妈有钱,要先拿出来治疗,不能全部由子女掏钱。我听了眼珠子瞪得极大,似乎要掉下来。这个时候还说哥哥和姐姐借钱的事?!爸妈是我们的爸妈,不管他们有钱没钱,只要开口了,拿多少还有什么话说?哥家里最有钱,说这种话?算计爸妈那点小钱!
心里嘀咕,没敢说出来,不然肯定大吵一顿。
大嫂不是一个娘生的,有心眼可以理解,大哥也是这样想的吗?
在二哥家开会。二嫂聪明,躲出去了。大嫂开始贩卖她那一套。姐不高兴了,不就是借了爸妈一点钱吗?我还!明天就还。又说到请护工照顾,这是我竭力主张的。二哥同意,姐也同意。父亲不同意。他可能认为有哥哥姐姐照顾,妈会更满意。但长此下去,哥哥姐姐都会拖垮的,哥哥没在的时候,还得父亲去顶班,父亲也会吃不消。姐姐说一定得请护工,自己的年纪大了,上班又辛苦,两头兼顾,最近已晕倒好几次了。父亲铁青着脸,开始骂姐姐,责备姐姐不在那守夜。大哥也趁火打劫,说姐姐没给妈煲汤送饭。姐这下不依了,合则我做了那么多,都白做了?!都冲我一个人来!姐离婚独居,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父亲暴怒之下,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我没你这么个女儿!姐的话赶着爸的话,也出口了:“那我去死,死了,你们就高兴了!”爸爸气得浑身发抖,姐姐就要往楼下冲,场面失控,我拼命抱住姐姐。客厅里响彻着我无奈又痛惜的哭声:“爸——,爸——,不要骂姐了,不要骂姐了!”“我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谁做得多,谁做得少!”我们是一家人,为什么在这样一个需要大家同心协力的时候,不互相鼓励,反而相互指责!
我不懂!不是应该大家讨论怎么请保姆,讨论每个人如何明确分工!不是应该大哥大嫂带头出钱出力?我不懂!父亲为什么不公正地主持会议,安排协调好大家的任务。爸一开口,谁能说什么呢?大嫂已经退休,若说应该出力,她是头一个该的。
家像一个有了裂缝的鸡蛋,接下去还是一个家吗?
幸好带了一万元回,请保姆的钱有了,不管同不同意,先物色人吧!我离开前,先确定下来。
鼻吸之后,妈妈的胃肠功能恢复较好,大小便正常了。也许太过心急,二嫂送来的番茄汁,刚鼻吸完一会儿,妈妈就说要大号。刚和二嫂扶她起来,妈就忍不住,稀里哗啦,全拉在裤子里。妈急得叫起来——二嫂说:“没事,没事,正好要换衣服,洗澡。”“先坐下来便便完——”我帮着二嫂把妈妈安放在坐便器上,然后去帮妈妈拎热水准备擦身。妈妈爱干净,得赶快帮她处理。姐正好也来了,姐和二嫂帮妈妈擦身。我负责供应热水,把脏衣裤,拿去冲洗。三个人手忙脚乱,把妈妈弄干净了,扶上床去躺着。妈妈洗了澡,很快就入睡了。姐和二嫂回去了,留下我守夜。才九点不到,关了房里的灯。夜色如水,从窗子里漫进来,却并不浓黑。医院的灯光通明,廊道上有亮光从门缝里射入。
这几天,妈妈能起坐一会儿,有时还能站起来扶着床边,来回走几步,她用力地踏步,费力地抬臂。看见我微笑地看着她,她会不好意思地解释,我要好好锻炼,好好地活下去!是的,妈妈,我点点头,眼中都是鼓励!
12月妈妈出院了,妈妈用惊人的毅力创造了奇迹。
匆忙雇定了一个保姆,后来,爸爸嫌工资太高,辞了,又雇了一个年纪大的,一直照顾着妈妈,还肯跟着回家照顾,于是也说定了。带回家之后,照顾妈妈,也照顾爸爸。哥嫂不用那么辛苦。
妈妈渐渐地恢复了,本来鼻吸是带回家的,后来身体的肌肉渐渐变得有力,鼻饲就停了,开始喝粥和汤,吃很软的饭。到后来竟然可以自己洗脸洗澡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2015年七月初回家,妈能正常饮食了。
给妈洗澡,妈怕弄湿了我的衣,莲蓬头都是紧贴着她自己的身子,每次看着我的衣裤湿了,妈很过意不去:不要你洗,我会。小心地帮她擦干身子,哄着她:妈,一点点湿了,没关系,一会儿就换了。八月离开家的时候,记得妈站在二楼朝我挥挥手,去吧,去吧!妈的眼睛里有许多的话。不要担心我,照顾好老公和儿子。在外面不要喝酒。
妈妈留给我最后的笑容,有点凄楚,但更多的是希望。
会彻底地好起来,我们的心都是这样想的。
2015年11月26日,早晨梳头的时候,莫名地,妈送的梳子就断了。那一天中午回家看见送来的报纸,写给妈的文字《陪你老去》刊载,心中竟然没一点欢喜。晚上九点,二哥电话:妈走了——。晴天霹雳,一时六神无主,恨不能马上肋生双翼,霎时飞跨千里。
那躺在厅堂里,默无声息的不是您,您怎么肯对您千里奔回的小女儿这么冷漠?那在殡仪馆,面涂油彩的不是您,您从不施粉描眉,您觉得那太造作。那舍得抛下爸爸,离开我们的不是您,您前天还在电话里说,要好好吃饭,多活几年……
我无法忍住流下的眼泪。妈妈,愿您在天堂里无忧,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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