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快到了,我从办公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伸腰,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桌面,关闭电脑,准备下班。
今天来办事的居民不多,也算是清闲,机关单位的纪律约束近年来特严,没有理由是不得提前离开的。
电话响了,一个没有备注信息的陌生来电。
“喂,是文武吗?”
文武是我在老家时的乳名,自我读大学离开老家后,就少有人用这个称呼了。得到确认之后,电话那头情绪开始活跃起来,说话也开始有些随便了。
“我是老乔,老家隔壁的乔瓦匠,你好久没回老家了,这个电话号码,是向你叔叔找来的,他说这号码是你几年前用过的,也不能确认你现在还用。”
“噢,乔书记,乔大老总,今天咋想起我啦?有什么指示?”在确认对象之后,我也放心的在电话里开起了玩笑,从小一起长大的儿时老邻居,说话应该不要设防的。
老乔是我儿时的邻居,不过,他长了我五岁,还真不能说是儿时代的玩伴。在我读中学时,他已是一名靠手艺吃饭的泥瓦匠,广州、新疆的建筑工地,不乏有他的身影,在外闯荡近三十年,钱肯定是捞到了,只是没听说他下多少。他在外闯荡几年之后,中途回过老家,并带回了一个女人,在老家同居并生下一子,可能是捉襟见肘的原因,儿子未满二岁,他便丢下妻子和儿子于老家,只身又远赴新疆闯荡去了。
今年春节回老家时,听叔叔谈起过老乔,说他回来了,张罗了一个什么农业合作社,转租了乡邻们的近千亩水田,还准备竟选村支部书记。
“伙计,别埋汰我啦!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老弟还不知道?!今天进城办事,想邀你聚聚,一起吃晚饭。”没容我回话,在电话里,他接着说道:“请政府官员吃饭,应该先要预约的,没提前联系你,老弟你不会不给面子吧!你现在还在办公室是吧,你稍等,我开车来接你。”
说完,他先挂了电话。一头雾水,我在机关院落内溜达,这样的电话,接得多了,有些麻木,抱有目的的宴请、纯叙叙旧的饭局,我一时半会理不清。
“四风”规矩没出台之前,和机关院落内的其他同志一样,逢宴必赴,放开肚皮吃,餐桌上的说过的话、表过的态,权当对宴请者的迎合,醉了,说过的话、许过的愿也就过去了,较不得真。
现今,在廉政建设的大环境下,工作外的饭局,还真得慎重!快退休了,我还真不想在组织档案上落下任何不良记录。
一辆挂外地牌照的别克小卧车径直开进了院内,在停车区域内停下车,一个留着板寸头、衣着得体、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下车开始张望,远远的,他发现了立于办公室门前的我。
“哎,是文武吗?”多年没见,我也有些变化,不仅是老了些,儿时的相貌轮廓,依然还在的。
“来来来,上车!”老乔快步向我走来。
“乔总,稀客,好多年不见,上哪儿发财去了!”我迎上去,握住了他伸出来的右手,走进还未来得及锁上的办公室,顺手拿出一次性杯子,倒了杯冷过的白开水递给了他。
稍作寒喧,也未及知晓他宴请的真实目的,便被他请上了别客小卧车,邻居、熟人的热情,是让人不忍、也没有充足理由拒绝的。
目的地在一处环境很好的农家小院,看得出,宴请者是精心挑选过地址的:距城市有一段距离、车程不超过二十分钟,交通便利但周边场所清静。
在农家小院的过道未作过多停留,我被领进了用餐包房,餐桌上的四个火锅,在丝丝的冒着泡,菜肴的香味,充盈着隔断的小屋,可旋转的餐桌面四周,摆放了五套精致的餐具。
这应该是当今较流行的高档宴请场所!
餐桌的四周,已坐了三位衣着周整的男士,见我进来,便都立即起身,面带笑容,齐唰唰的将目光转向了我,较近的已率先伸出双手,作好了迎接握手的准备。
一个都不认识!这个该死的老乔,想唱哪一出?!我心里暗暗叫苦。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发小,大洋镇的刘书记。”拉开主客的位置,老乔就要请我入座,我略作推辞,还是坐下了,礼节性的和最近的一位握了握手。
“刘书记,这位是牛溪镇银行的赵主任,” 座位左手边的眼镜男子冲我挥了一下手并点点头。
“这位是牛溪镇籍的本县长盛米业公司朱总,”座位对面的身材发福男子,下位来到我的面前,伸出了满是手饰的右手,礼节性的和我握了一下。
“这位是牛溪镇功英村的田书记,我的衣食父母,”右手边的、已和我握过手的精干中年男子,冲我点了点头。
这种宴会场面上的客套,凭着以前的经历,我还是有些游刃有余,尽管表面上迎合着,我开始有些不适。
为了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我想自嘲一下,毕竟,冠以“书记”的头,还是有些不符的,恐酒劲上来,辱没了“大洋”书记名声。
刚想开口,被老乔抢过了话头,“都是自家弟兄,别客套,薄酒一杯,不成敬意。”说话的同时,老乔端起了已倒满的酒杯,“来来来,第一杯敬我的发小刘书记,我先干为敬,大家随意。”
话说完,老乔一仰脖子,干了!而后,倒举着空杯,巡视着餐桌上的每一个人。
这种场景、这种氛围,只要是端了酒杯的男人,哪个敢扫兴?!只是干杯的顺序有些不同而已。
第一杯下肚,我喝了囗汤,看了看身边的老乔,开始有些后悔了。
这些场所的宴请,一般都应该是有目的的:自身陷入了困境,想借有点身份、有点社会地位的人,借用一下他人的社会资源脱困;扯大旗作虎皮,抬高自已,以期望在今后的经营活动中博得认知,彰显自己社会资源的丰富。
今天,我是被多年不见的邻居老乔抬爱啦!在决定在这个宴请前,老乔是做了功课的,事先应该详细打听了我从事的职业、所担任的职位,了解了我的性格和为人。但他又的确高估了我、错误的高估了我!这种场面的应对能力,的确不是我的强项!如果他事先讲明了是这种宴请,我一定会拒绝的,一个小小的机关办公室职员,与书记领导的讲话气势,社会人是都能品鉴出区别的!“演”还真是我的软肋!是一个在机关上班三十年、仍是职员的硬伤!
老乔带了头,生疏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在座的,纷纷端起了酒杯,或是互敬、或是敬我,餐桌文化,一下子浓烈了起来,对我的称呼,由“刘书记”漫漫演变成了“老刘”,最后成了“老哥老弟”。
我以酒量小为由,少喝了一些,但在大情愫影响下,还是被灌下不少白酒。
“刘哥,你主政大洋几年了?你们办公室的小孙怎么样?”
赵主任胀红着脸,单手端着酒杯,下桌来到我的座位前,作好了给我敬酒的准备。
小孙?我在记忆中搜索,一个白白胖胖的小伙在我脑海中定格。
“是孙俊俊吧,那个带眼镜的小伙子,刚分来的,人很勤快,有潜力!”
“刘书记,小孙是我表弟,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这样吧,这杯酒,我代表弟敬你,您随意,我干了!”一仰头,赵主任酒杯见了底!我一脸盲然。
“赵行长,我发小不胜酒力,我替了!”老乔不容我迟疑,夺过我的酒杯,也干了!转身向着我说道:“老弟,今天我还真有事请你关注一下,牛溪镇的君镇长,原和你共过事吧,这次村委换届,我想参与书记竞选,你能否给君镇长打招呼?!”
“君镇长,熟悉,但我不能保证有用”我一脸无奈的接过话头,一仰头,猛喝了一口冷水。
君镇长,是我的老领导,递个话,应该是行的,约他出来座座,应该会给个面子。在当今换届的大环境下,强行举荐村书记,可能不是他的工作风格。
“要不,哪天有空,我邀他出来喝杯茶,你自己举荐。”我放下空茶杯,坐了下来。
“行,行,时间你安排,我做东。”老乔满意的接过话题,“服务员,添茶。”见我的茶杯空了,老乔打开包房门,伸头向外呼叫。
“刘所长,真是您!”应声而来的服务员给我续了茶,惊喜的面向我说道,“上次申请低保,多亏了您的关照。”
“应该的,应该的,”我急忙打断了服务员意尤未尽的服务员,尴尬的小饮了一口热茶。
右手边的田书记,放下了准备起身向我敬酒的酒杯,疑惑的坐下了。
“吃菜,吃菜,大家随意,”精明的老乔,也许发现了我的窘态,马上出来圆场。
酒桌的份围,又重新浓烈了起来。
头有点沉,胸内开始翻江倒海,我仍努力的强迫自己,保持着那么一丝的清醒思维;怕乱说话、乱表态、失态辱了“书记”的身份!
餐桌上,酒正酣,我用“内急”的理由离开了包房,在侧所旁的水龙头下,用冷水胡乱洗了一把脸,走出了小院,摸出手机,给老乔发了一条致谦的短信,然后打上的士,逃也似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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