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雨没完没了,大下下,小下下,滚滚的雷声从近到远,再从远到近,村头河里的水,始终保持于河坝平行,滚滚南下,这让爱操心的伯父心神不宁。
匆匆吃过晚饭,伯父坐在煤油灯下的椅子上,忧心忡忡,把陪了他几十年的马灯玻璃罩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向伯母要了一团棉花,把玻璃罩扣在嘴上,用哈气把灯罩哈湿,用棉花团擦了又擦,直到擦的明光发亮,这才起身把马灯添满煤油,扣上罩子,披上蓑衣,戴上湿漉漉的连帽(用秫秸缗儿编的带尖儿的帽防雨防晒)拿把短把儿铁锹,拎着马灯,不顾一天修理河坝的劳累,也不顾伯母的劝阻,倔强的走进了风雨交加的茫茫黑夜中。
伯父叫杨青山,是个地道的庄稼汉,大字不识一个,秉性刚强,爱管闲事,心地善良,脾气火爆,高大魁梧的体魄,跺一脚小村庄晃几晃。人送绰号“大别子”,多年来一直在生产队里当保管,不光保管好队里的财物,村上的大事小情也都挂在心上。
眼看着秋庄稼丰收在望,这雨下的不开不交,万一河水溃堤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伯父拎着马灯,两条裤腿捋的高高的,光着脚丫,仔细地查看着河坝,不时的在薄弱的地方糊上两锨泥土。当查到村北边,离家半里的地方,雨下得特别大,在雷电轰鸣中隐隐看见北长墋地头儿有东西在动,难道是有人在放水?这块地可是全村人的命脉!
伯父急速走到跟前时,一个人正撅着屁股,在河坝边用力的刨挖,已经挖进河坝一两尺深,马上就要打通河坝,情急之下,伯父怒飞一脚,只听那人妈呀一声,连滚带爬褚到泥巴窝里,伯父顺手拽着他的头发,象提溜小鸡一样把他拽起来,马灯照在他的脸上,厉声地问:“你是哪儿的?谁让你来的?”
那人个子不高,满脸泥浑身水,颤颤巍巍地跪在伯父面前说:“大伯,我是化庄(我们邻村,不一个县)刚来的包队干部,队长和群众们怕水漫到庄上,又不想下力加高河堤,才出这馊主意,非让我过来扒你们这边的河坝。”
伯父声震如雷:“妈那个逼,你个王八犊子,你想把我们全庄人都淹死?你是咋过来的?”
那人说:“是他们用晒粮食的大部罗系上绳子,让我坐在里面游过来的。”
伯父说:“去,把你挖开的给我填好!填不好,我今黑儿酥了你,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犯罪?亏你还是干部,干这缺德事儿。”
那人嘴里连连陪着不是,手里用铁锨不停的填着泥土,一直到填好拍瓷实。
伯父说:“走吧,跟我回庄上去!明儿把你送到我们公社去。”
那人一听,扑通一下又跪在泥巴窝儿里,像个落汤鸡一样,苦苦哀求:“大伯,我可以任您处置,但请您老儿千万不要把我送到您县里,我知道,这是犯罪,他们会判我刑的呀!您就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饶了我吧!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您的教训我永远铭记,我再也不会干缺德事了!”
伯父看他年轻轻的,说的怪诚恳也怪可怜,也没有酿成大祸,就对他教育一番,把他放了。
一直到风停雨驻,伯父冻得瑟瑟发抖,才提着他的马灯回家,此时已午夜时分。
几十年如一日,伯父在马灯的陪伴下,多少个雨夜为全村人的安危而奔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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