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夜在集美车站下了车,不由得有点紧张。我这样拖着行李箱走回家去显然不现实,但这个时候要搭车,就注定了要搭“天价车”啦,少不得要被宰一刀的。
看我背着个包又拖着个箱子从车站桥头走过来,马上就有一辆“面的”靠了过来。
“到哪里?”司机问。一个瘦瘦的司机师付,大约40多岁年纪。
“到中心花园多少钱?”我试探着说。
“到路口三块,送到里面楼下六块。”那司机回答说。
我听了很高兴,原以为他至少要开价20块或者30块,没想到他会说六块钱。我说了我家的地址,司机师付也下了车帮我把箱子塞进车里。上了车后,从侧面看司机师付,感觉有点眼熟。
“怎么那么晚回来?出差呀?”司机师付可能觉得闷,就跟我聊天。
“刚从杭州回来,没想到这么晚了。”我说。
“是呀,现在已经很晚了。原来送到路口是两块钱,送到楼下五块钱;现在超过晚上十二点就多加一块钱了。”司机师付解释说。
“那还不贵。”我由衷地说。“像你这样载客也挺辛苦的。感觉好不好赚呀?”
“不好赚。白天车多竞争太大,这时候年青人都跑回去睡了,我反而会忙一点,”师付说,“赚这种辛苦钱,靠得是勤快。”
“是呀。”我附合说,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在下半夜还辛勤赚钱的司机肃然起敬了。还是感觉得这个师付好面熟,我努力地搜寻着印象的记忆,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我看你很面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我说。
“是吗?我每天在集美载客,难免有接触过。”他笑笑说。
“你以前也载客吗?”我问。
“是呀,都快二十年了,一直载客。像我这样没其它本事的人,只能做‘车夫’啦。”师付说完自己也笑了,大约很欣赏自己的幽默吧。
“我想起来了!”我灵光一闪:“大约十年前,你帮我从岑西路涂料店拉过一桶涂料到中心花园。当时你蹬的是三轮车。”我真的想起来了。
“哦,是吗?我没印象了。”师付笑笑说。
车子到了我楼下,师付跳下车帮我搬下行李箱,我付了车钱。“你真的忘了帮我拉涂料的事?”我忍不住问道。
他还是淡淡笑笑说:“十年的变化很大呀,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呢?”他又问:“需要我帮你抬上去吗?”
“谢谢你——”我说,“我自己搬就好了。”
“还是要谢谢你——”他微笑着冲我点点头,上车走了。
看着他车子离去的背影,我无论如何也放不下十年前那件事。
那是1999年夏天,我刚刚拿到新房子的钥匙,由于没钱,所有的装修都是自己搞。要粉刷的时候,我跑到岑西路买了一桶涂料,然后雇了辆三轮车载到中心花园,说好了车费两块钱载到楼下。我和三轮车主边走边聊,后来那车主听说我是外地人来厦门打工在集美买了新房子正装修,竟然勃然大怒,甚至指责我们这些外地打工仔抢了他的工作、抢了他的饭碗、又抢了他的房子!我当然也很激动,大声回驳他说:正是有这样的狭溢思想和排外心理,你才错失了很多发展机会。
然后他停下车骂我是挤进城的贪心农民、抢本地人的饭碗不要脸……
当然我也没忘了骂他是好吃懒做的小市民、只能当车夫的料……
搞笑的是,吵到最后这位车主决定“拒载”,把我的涂料桶搬到路边,车费也不要了,一边骂着“该死的‘八共’(闽南话‘北方佬’的意思)”一边蹬着车扬长而去……
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不仅三轮车换成“面的”了,而且在我这个“八共”面前,他竟然变得如此礼貌和敬业!
在我的提醒下,他还是没认出我吗?
或许他觉得我们互相不认识会更好些吧。
爬上五楼,在把行李箱拖进门的最后一刻,我感慨地说:“感谢生活,教会了大家如何更好地生活!”
2009年春,厦门集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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