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位俺隔三差五就能遇见却不知道其姓氏名谁的老师傅,拖着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一块脏不忍赌的塑料编织布,响着一溜儿“哗哗哗”的摩地声,闷着头忘了喜怒哀乐地走来。不用问,老师傅拖拽着的那块塑料编织布上,一定是放着他辛辛苦苦捡来的几件能换钱花的“宝贝”儿。
俺也要七十了,再加上俺打小就长得老模老样,故对面走来的这位已成老熟人的老师傅与俺这个迎面走去的老头儿在面相上是很难区分伯仲的。怕还要管俺叫一声大哥呢?老师傅仍弯腰驼背地使一只手在背后硬拉着他的那块塑料编织布,另一只手仍不摆不摇的僵直垂下。仍闷着头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艰难、拖着艰难,看到的仍是他外表上的“不利索”而看不到的仍是他埋藏于外表下的喜怒哀乐。两年前与其首遇,俺就认定他不是老年痴呆,就是“蒯筐”的。
凡年初,必是松辽一带嘎巴嘎巴冷的开始。东北人常挂在嘴边上的所谓嘎巴嘎巴冷,思来想去,也就是在形容能把一个物件冻到碎玻璃碴子的程度罢了。 不知为何?近年来,俺家一片儿如此的冷法没了。不但,没了三九、四九地棒打不走,连一九、二九地“不出手”也几乎没了。花钱怕也买不到了。
之所以,俺在这里要提及年初,因它是又一回的新年伊始;之所以,俺对两年前那个新年伊始的早晨能刻骨铭心,除因为那个早晨是一个少见的吐口吐沫成冰的早晨外,主要因为那个早晨实在是让俺一辈子不敢忘怀的早晨了。若忘了,就太没人味了。就是在那个极有纪念意义的早晨,俺刚拐进老娘家的小区便门,第一眼也是第一次与这位老师傅相遇了。或称其为老头儿似更贴切更亲切些。俺就喜欢听老少男女管俺叫小老头儿。可还是叫老师傅吧/ 虽不冷不热的,总含些尊重和顺耳。当时,老师傅的做派和行头同今早儿他内外地携带差不多,只差在某些上地表现愈发艰难些而已。
其时俺想:这大清早的、大过年的、天寒地冻的,不老实地呆在家里好好地猫冬、美美地过年却拖着块破塑料编织布“哗哗哗”地瞎溜达,耍的是什么劲儿呢?这手脚也不利索、穿戴也很单薄、帽子还没有帽儿,还不戴棉手闷子。是精神有毛病,还是染上了“灶王爷钻灶坑”的神瘾?猜测之际,见老师傅忘乎所以地奔去了垃圾箱旁,再把身体紧靠在垃圾箱上,仔细地查看起来、仔细地翻动起来。只以一只手去艰难的完成这一切。
翻垃圾箱之多,喻作牛毛那肯定有“何患无辞”之嫌了。喻作稀松平常那肯定就毫无居心叵测之嫌了。见得太多了,就不痛不痒了。然这番目睹却如半尺长的大针扎进了心管,一下子被他刺得俺是四下迸溅寒透心扉。艰难啊/ 何其艰难也。或远不及“心忧炭贱愿天寒”、“朱门酒肉臭”之境遇也。是新年伊始、新春伊始、新生伊始乎?
因肩负给老娘老爹做饭责任焉敢耽搁。可话又说回来,便耽搁了一万回准点给爹娘开饭,还不是照样地再添一点“吃一百个豆不知道豆腥气”、照样的分母就是分母,遂赶紧上楼。
老娘见俺进屋,老脸立若出浴牡丹般焕发开来。俺问:楼下有个拖着塑料编织布捡垃圾与俺岁数差不多的老头子是咱这一片的么?娘答:是啊/ 那不就是原先大墙外老席家的老二向党嘛。他家,三个男孩两个女孩,他是老二。现在,只有他和他妈住在道东的拐把子楼里。再问:怎么混到这个份儿上?再答:下乡抽回到“中捷”,下岗就在电子城拉脚。老婆也离了、一个儿子骑摩托也给撞死了、他妈瘫痪在床多少年了、他也得上半身不遂了。现在,强多了,还能凑合着检点破烂了。“为何要拖着块编织布呢?”俺问。娘反问:拎也拎不动,又没有小车推,他不用编织布拖着又能怎样?“他也起得太早了,多冷啊/”俺说。娘打着嗨声接连反问:起晚了,给别人都划拉走了你负责;今儿早,你是吃撑着了?老娘的一句“吃撑着了”点醒了我这个梦中人,想他就该是那个当年总爱拿着一个“大馅”吃的席家二哥。唉/ 竟落得这般的不幸、这般的艰难,虽名子改得不错却未逃脱世事难料命运多舛地戏耍。“还傻愣着干什么?做饭去。”老佛爷厉色道。
返回路上热得俺敞开了怀。往总要不知好歹的骂上几句老天爷的玩忽职守,今个,忽觉老天爷竟是这般的无微不至可敬可爱。亏了它这些年冬天的温暖如春,若不是,二哥的唯一能将就捡破烂的手,恐早就给冻得不能动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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