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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脐

近时拜读了孙犁老先生的《乡里旧闻》,屡屡忆起故乡的那些人,那些事,思乡之情,不绝如缕,于是便有了仿效老先生的冲动,信手涂写了几段。

儿时印象

咬脐者,人名也,长我两岁,和我同村同队(组)。我们队里四十多户人家,分成三大排,一字长蛇排开。咬脐家就在我家东边,离我家不过百米之遥。

在我稍懂事时,我就对咬脐的名字很奇怪,母亲告诉我:其母连生两个女儿,其父很是不屑,所以在生他时,其父连接生婆也懒得请,情急之下,其母用牙咬断脐带生下了他。后其父见是一带把的,又喜形于色。

我们队里和我同龄的男孩有十多个,我有很多的玩伴,所以在上小学前,我对咬脐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鼻子下面的两条鼻涕,好像是蜡做的道具,粘贴上去永远不会干涸一样。咬脐比我先上学,但不知怎的,三年级时与我读到了一个班,从那时起,我对他的印象才渐渐明朗清晰了起来。

许是其母咬脐带时没有消毒感染了吧,又许是其父母的遗传基因不好吧,反正,大家都说咬脐有些苕(荆州话:傻)。记得有一次,有人撩拨他:“咬脐,你是独儿子吗?”咬脐立马一本正经的回答:“不是啊,还有我爹也是男的”,众人哄然大笑。那时候每家都有一个用来装泥鳅鳝鱼的小水缸,平时把抓的泥鳅鳝鱼都养在里面,要吃的时候就直接抓出来杀。咬脐的姐姐有次在缸里抓鳝鱼时,被蛇咬伤了,原来是咬脐把蛇当成黄鳝抓回来养在水缸里了。

从村小到家约摸有三里地,每次放学时,我们这些野孩子都是疯跑追打回来的,书包就成了累赘,队里有几个特别调皮的,就把书包一股脑儿全部给咬脐背上,好尽情的耍闹。咬脐左右两边满满的都是书包,他也不恼,还乐呵呵的一路跟着跑,一点也没有感觉受了欺负的样子,倒感觉自己像个凯旋的将军。

我很是讨厌同伴这种行为的,于是有一次当他们正把书包往咬脐肩上挎时,我与他们发生了争吵,最后演变成了打架。几个孩子从窄窄的田塍上直接打进了稻田里,幸好我堂哥放学经过,才把我从水田里救了上来。我惴惴不安的回到家里,结果堂哥对我母亲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母亲没有责骂我,只是把我被他们塞满了泥巴的双耳反复清洗干净了。

这件事后不久,咬脐就经常与我一同去上学,有时他吃中饭早些,就会到我家等我吃完了再一起去。也许他真的不喜欢读书,四年级时,学校又要求他留级,而我去了邻村去读五年级(毕业班),我们就很少在一起了。

咬脐的外婆家是邻近城区的,他父母在娘家人的指引下,成为我们村最早一批开始经商的人。起先是他爹一个人挑着一副箩筐,挨家挨户去收乡亲们的鸡蛋,再走到城里去卖。后来就发展到他爹骑着自行车去收,他妈专门在城里卖。在我上初中时,他父母看他实在不是块读书的料,就把他送到城里一个熟人那里学手艺,极少回来了,他们家也很少有人住了。

棋逢对手

再次见到咬脐,是在我师范最后一年的寒假。先是我哥告诉我,咬脐回来结婚了,最让人惊讶的是,他的象棋全村无人能敌,我哑然。立马,有了去会会他的想法。

我径直走到了咬脐家门口,昔日破旧不堪的三间瓦房已修葺一新,斑驳杂杂的大门两侧还残留着婚联的痕迹。听到叫喊咬脐很快出来了,个子和我差不多高,但明显比我壮实,一簇新衣,显然是有点小,箍得全身紧紧的。见是我很惊讶,然后很客气的倒茶、让座,他父母听到声音也从房里走出来,很热情的与我打招呼。我与他们闲聊了一阵,就表明了来意。咬脐很欣喜地边应答着,边拿出了象棋。

当时我在师范里下棋是有点名气的,而且我的班主任是市里有名的象棋高手,也经常指点我,所以我压根就不相信他能下得过我。但是一交手,咬脐原先在我印象中的憨厚实诚一下子荡然无存。他行棋诡道,经常打破常规弃子攻杀,我调整心态,小心应对,但最终还是输掉了第一局。

在言谈中我了解到,他师傅特别爱下棋,就在店门口支了个棋摊,一有空就与人厮杀几盘,每次他就在一旁观看,后来也经常与围观者对弈,时间久了,棋风也甚是凌厉。

后面的几局,我在谨慎防守的同时,针对他的弱点,加强了进攻,结果他全部败北。看看天色已晚,我说下次吧,我要回家吃饭了。他涨红了脸对我说,晚上再去我家找我下。那个寒假,我们几乎白天黑夜都在一起下棋,总是他输得多。但每次村里人问我时,我都说咬脐下棋很厉害,他听了就又露出憨厚的笑容。有时围观者甚众,若是他连续输棋时,我也会巧妙的输掉,咬脐心里是明白的,但也会禁不住畅快的笑出声来。

因他老婆怀孕、生孩子,他们一家在村里又住了几年。他父母仍然做着鸡蛋生意,所以他们家是不用像其他人家一样,辛苦在土里刨食的,他们一家三口的小日子倒也悠哉,惹得村里很多人眼热。

慷慨相助

那时的农村人,最辛苦的就是“双抢”。三伏天本来天气就特别炎热,但不仅要把早稻抢收上来,还要把晚稻抢种下去,若是错过了这个时节,晚稻就会减产了。

每一年的暑假,我都会在家帮哥嫂“双抢”。那时还没有收割机,每家都是先把早稻割倒、晒干、捆好,再用肩挑回家门口,这是非常劳累的,很多次烈日下我坐在烫手的田埂上都能熟睡。所以家里经济条件好些的,都会制备一架板车,重活都是把板车套上牛去拉,这样就会轻松很多。但我们家是断断制不起板车的,每年都是我和哥硬挑回来的。

那年的“双抢”,村里人告诉我,咬脐家有板车,但他家的东西是从不借给别人用的,不过全村就你和他们家的关系比较好,你去借借看,兴许他会借给你的。 我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他家。

那天正好他父母都在家,没想到还真给那人说中了,他父母很爽快的答应了。只是有点麻烦——板车搁在堂屋的横梁上。正在我很不好意思的时候,他爹搬来了梯子,麻利地爬了上去,我和咬脐在下面接,慢慢把板车放了下来。

有了这架板车,那年的“双抢”我和哥轻松了很多。随后的几年“双抢”,咬脐都慷慨的把板车借给我家使用,直到后来他女儿大了些,全家都搬走了,而那时我们家也正好渐渐地不怎么种地了。

尾声

这些年我回家也很少了,我们就再也没有碰过面。前年听村里人说,咬脐在东区开了家门市部,一家人做生意,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厚道,生意竟是很好,他女儿还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

那人说着,眼中分明流露出艳羡之意,我想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作者简介:舒学刚,男, qq:1152867822。现供职于广东省肇庆市高新区广东外语外贸大学附设肇庆外国语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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