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晚安时他嘱咐她降温了要注意保暖,她说明白、让他夜里也盖好被子,他总是露着肩膀。有些像一对老夫妻,初时的热烈已减退成相敬如宾了,说的话做的动作乍看平凡却能直抵心底。他们是要结婚的,彼此笃信坚定,也许一年也许三年,总之不远了,他们甚至想好了孩子的名字,生一双龙凤。
当然她没有睡,她是不习惯太早睡的,改不掉这猫头鹰的习惯,虽然心里清楚经过了大起大落的身子长此以往是会很快垮掉的,可是那些深夜涌出来的感伤让她无法平静,她总是在人前笑得灿然,太少人见过真实的她,除了他、安娜和苏珊。
她有很深的黯然,自己老得太快,一张孩子的脸却藏着老态的心,总是想起那些来去都太快的热闹,将她掏空得彻底而干净。
她是不恨安妮的,从来没有,一切只是莉莉唯恐天下不乱,闹腾到最后四个人不欢而散,各自海角天涯。最开始她和艾玛是姐妹,后来莉莉搅了进来、点点离间,她们反目,从此梗塞在2008年,前一步不可,后一步不舍。她和安妮形影不离的同时,莉莉和艾玛开始出现裂痕,因着旧事她拉着安妮站在了莉莉这边。她那么善良那么重情重义,好些时候她宁可责怪自己。她和安妮为了莉莉与艾玛吵得不可开交,可是莉莉却在背后劝艾玛别放在心上。艾玛走了,彻底离开不再过问。本以为能够从此安宁,偏偏莉莉受不了她幸福美满。那时她有他和安妮相伴,生活全都泡在蜜糖里,爱情友情双双失去的莉莉爱她却更恨她。一样的手段挑拨她和安妮,甚至更狠。当初艾玛只是为她哭得憔悴然后走掉,可安妮是转过来对她百般刁难和侮辱。莉莉曾给过痛苦不堪的她一个温暖的依靠,她对莉莉狠不下心。于是她向她们背过身去,不言一语,莉莉却开始在她耳边奚落安妮。毕业时莉莉问她可否留个念想,她微微一笑转身走了。都是在意的,为什么要挑来拨去呢?那一切恩怨究竟源于什么,或许莉莉是想要好好陪伴她的,只是更愿意她只属于自己。那些热闹不停在她脑海清晰模糊模糊清晰,最后分崩离析。四个人的全部纠缠早已在她对安妮的忍让中永远结束,黑色的句点深深烙在2010年的冬夜。
相距这场离别尚不久,上天又对她开了一个玩笑,甲乙丙三人先后离开了她。对于她们她自始至终没有后悔与留恋,她就是这样狠心的女子。甲是她6年来无比珍视的友人,然而诀别前甲却让她生出了可笑和厌恶的念头。这三个女子无法理解她的爱情,说她的爱情深深冷落了伤害了她们,她在几番来回激辩里看清了她们的嘴脸,失去了再争取挽回的感觉,她一句珍重说的决绝,如同乙放弃她一样。抽身而退之后她竟然只觉得轻松畅快,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捆绑。她没有为甲的离开掉一滴泪,她想这是种讽刺,当初失去安妮她几度哭得喘不过气、好久好久无法从悲伤里出来,如今对于这个她本该痛哭涕零的甲却真真没有半丝不舍。她狠心就狠在这里,与她原则相悖的友谊即便曾经深若桃花潭她也会立即割舍,时限长短远次于真诚与否,值与不值她分得再清楚不过,从此不容自己伤感半分。
夜里下了很大的雨,砸在她的窗上格外响。被子里暖融融的,她把自己裹得严实,她怕冷,那些走掉的情谊留下了一路的灰,掉落在她梦的边上卷起些寒气。
初秋的早晨有薄薄的凉,她不想睁开眼,想象着他把她拥入怀给她一个轻轻的早安吻,可是她已经快三个月没睡在他身边了,同居的事他们各自家里是不知道的,噢,这些年轻的孩子。她握着红色的牙刷刷牙,他那支是蓝色。她想起早些年里的碧儿、筱然和玉玉,都曾是掏了心待她的女孩,那时她把心用在了别处,特别是玉玉,因为那个乖张顽固的甲不喜欢玉玉,她也就从玉玉浓浓的情意里淡出去了。她想着要跟玉玉道歉的,但事隔多年,想来也怕早就物是人非,又何必再叨扰,这个时候旧事重拾只会让玉玉有些别的想法,还是算了。
她的生命曾经热闹非凡,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孩匆匆来了,吵吵嚷嚷一起哭闹着长成了光光鲜鲜的女子,然后又都匆匆地散了。辜负的、被辜负的,深爱的、被深爱的,依赖的、被依赖的,深深浅浅,真真假假,悉数归于过往。至少昔日还是甜甜的,至少她学会不轻易相信,至少他还在、安娜和苏珊也都还在。
从此后,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们是一切,从此后她与他长相守,与她们永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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