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相识在四十年前。
那时,她是个农村姑娘。健壮丰满,性格泼辣,在县城里的师范学校读书。
他是个城市青年。“瘦得像猴”,是他留给她的第一印象。
她是家里五姐妹中的老大,她的父亲刚刚因病去世。最小的妹妹比她小二十岁。母亲是一位大字不识的朴素农民。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有稳定的工作,因老来得子,他们视他为掌上明珠。
他对她一见钟情。
她对他没有特别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
想着自己肩上的重担,她舍弃了心中另一个在意她的人。
毕业后,她答应了他的求婚。婚后,她一直是个大女人,她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热情都投入到工作中,为自己挣来许多荣誉的同时,也为他们的家带来不少实惠。对于家务,他不舍得她做。他总是行色匆匆。匆匆忙忙地上班,在车间,他是独档一面的人才;下班后,他的脚步也没有慢下半拍,他急匆匆地买菜烧饭、接送孩子、打扫卫生、洗晒衣物等。她总是像领导一样给他安排各种事务:该给她母亲寄钱了,她某妹要修房子得去帮人家买磁砖,她某妹超生的小孩上不了户口该去托人……他就像一个陀螺,不息地转着,时时哼唱几曲小调,也乐着。而她,永远是他的轴心。
受教于他的父母,他烧得一手堪比大厨手艺的饭菜。
因为基因关系,她有超好的胃口和上佳的吸收功能。
她是他的女王。
在他的宠爱下,她的幸福逐日增加;她的腰围,也是日益爆胀。一个夏天,她终于对自己的体重无法容忍,她立志要减肥。她买来减肥茶,打算配合跳舞和运动,不吃主食,目标是一个月后减掉十斤。
他知道她性子倔强,自己认定的事情是不到黄河心不甘。他从不赞同她减肥,但看她对天发誓的狠样,他不敢反对,只笑不答。他每天买回家各式各样的新鲜水果,还有她最爱吃的花生,时不时地给她端到面前。她一边享用着这些自定义的“非主食”,一边喝着减肥茶。他经常以各种理由不烧饭,对她说:“我们今天吃火锅吧,反正你减肥不吃主食就好了。”对于极贪吃火锅的她当然不会拒绝。
一月下来,她满怀期待地站上称,绝望啊!自己的体重居然比减肥前还涨了三斤。
她崩溃了,看他那环顾左右而言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回想这段时间他的所作所为,她疯了一样,冲上去打他的背。
他站着不动不躲,让她尽管打尽管出气。他是不想看她变瘦的模样,那样,痛就不是在他身上,而会在心里。
他憨憨地说:“别减了,何苦受那份罪,你怎么胖都好看,怎么胖也还是一个胖美人。”他说的是真话,在他心里,从看她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她是美女,他发誓这辈子都要把她养得胖胖的,他喜欢。
五年前,她在一次常规体检中查出了大毛病。两个月治疗期后,她一下子瘦了十几斤。
他心急如焚,使出浑身解数给她做各式营养饭菜。
因为治疗的副作用,原本胃口极好的她无论吃什么都是食不知味,难以下咽。她苦闷,恐惧,她开始哭闹,发脾气,不吃东西。她的泪水一滴滴打在他心上,生生地疼。
心是万般伤痛,但脸上还要强挤出笑容,他像哄孩子一样说几句话再喂她一口:“听话,多吃点,你胖点才好看,你越胖我越喜欢。”他说话的神情,就像他们刚认识时那样,温柔,美好。不同的是,在他的眼里,多出了几分那时没有的刚毅。
半年后,她基本恢复了健康。她的体重又恢复到生病前的水平。
看着他比以前更瘦的脸,她一脸泪水:“老头子,没有你就没有我。你瘦了……”
他的脸笑开成一朵饱满的菊花:“老太婆,没有你也没有我。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我遇见了你,命中注定我一生照顾你,命中注定你胖我瘦,一辈子不变。”
用尽大半辈子,她才明白,世上许多女人的幸福,很容易转化成脂肪堆积在身上。对于她和宠爱她的人来说,这一身想甩掉的肥肉,就是一生不离不弃的幸福。虽然不够养别人的眼,但她却是他捧在手心的宝。她决心从这一刻起,安安心心地做他喜欢的胖子,现在还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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