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说无聊的时候,你其实活在巨大的幸福当中——这个题目是多年前一个同事发表的文章的题目,他说的巨大的幸福,我可悲的未曾活过。但我的周身充斥着永无止境的无聊,各式各样的无聊,大家都长大了身体,喜欢露出勃勃的肌肉,也或者是发育不良的胸膛,甚至于国人梦寐以求的骨头,甚或别的。这些都露的很多了,大家仍然很乐意继续下去。就像无聊本身一样,无论怎么样被复制,被抵制,总在那里,剪之不去,藕断丝连。所以有一天我们忽然觉得,也许从时间开始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是无聊着,并且相信有无聊之外的东西存在着——那些有聊的事物,或者才关乎幸福。可有聊的东西,似乎总要在死亡的背后才能被真正抓住,因为但凡你做的事情,你总要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聊,然后便厌倦,然后便成为无聊。
和一个新朋友聊天,是个年轻的老师,享受着任何别的职业都不能享有的悠长自在的冬日假期,在北国的冰雪寒冷的早晨7点,在她的温暖的被窝里,和我聊天,我想像着她的慵懒,放松,自由,我想像那样不牵绊的早晨,窗玻璃上撒满冰花,外面是刺人的冷,屋内是静谧的暖,一张床上,一个人在晨曦中醒来,我想像着床头上散乱摆放的几本书,雪白的墙壁上贴着的老旧的油画,我想像着,那多好!
她说:好无聊。
当然也许是说,好空虚。好虚无。
虚无未必便不好,老子说: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可见圣人都感到虚无,且认为这个好,这个有用。
和多年前的一个老朋友聊天,他说:兄弟,哥老了,没劲了,怀念过去我们一起的样子。过去的日子多好。那些吞天的梦想都破了,整日价生活在柴米油盐中,生活在生活烦事中,生活在你来我往中,总之就是,无聊。
我也就想到从前,从前我们在一起的狂放不羁的日子,想到之后,大家分别,我走在我选择的浪迹江湖的道路上,他走在他追求的仕途上,三十不到的人,已经拿着权柄,已经有了传世的名声。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在世上,一个出类拔萃的存在。
我想着,这些所谓的有聊的成就,真的要化为厌倦了吗?
我只好对他说:人生的无聊,未必便不是幸福,比如我想无聊一下,却发现近处或远处总有人目光霍霍,还发现良心难堪,甚至有时候觉得天理昭昭,总是要找点有聊的事来做,才能够心安理得,才能觉得活的人模狗样,才像是一个有用的虚空。
但我却知道:所谓有聊,也只是烦琐,就像冬日早晨7点的觉醒,就像吞天梦想之后的寂瘳。
我是如此害怕无聊,所以我以为烦琐总比无聊好些。
然后,把烦琐当成事业,
而无论什么样事业,总是落花流水一场。
是的,这是真正的烦琐,可是被我们可悲的当成了梦想和事业。
还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记得她曾经把QQ签名写成:走入无边人海里。
问她,她说:是别人的歌词。
我想,走入无边人海里,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江,一点火熄灭在暗夜,不管是习惯的力量,还是自己决然的选择,总是归于散淡了,归于和顺了,在那些熟谂的背影中间,总要被他人认错,某一天早晨醒来,或许会因为镜子里变幻不停的发型慌乱不安,以为那是别人,那是蓄谋已久的面具。岁月的刻刀,噌噌地响在耳边。你不在乎吗?那也只是一个人走在夜路上的大话用来壮胆。当一个人不得不相信有聊胜于无聊时,人也抛弃了那据说是巨大的幸福。
有一天,听《通天塔》的片尾曲endless flight,翻着她的相册,听她说她是多么爱这个曲子,一快一慢的音乐,像两个情人一样相互交谈,争执着,最后终于一致。我翻到她在敦煌的那些照片,她是那样精致的女子,在大漠里,荒凉路途上,那样美,那样孤独。像是多年来翻来覆去不能醒来的梦幻。是的,是这样的梦幻,这样惊艳的音乐,这样茫茫的大漠,这样美丽的画卷。这样的从前。
是不是有那么一天,她真的会走入无边人海里,在年复一年的时光里,成为别人?
念天地之悠悠的人,也只是无聊。却远比有聊更打动人的心。
回头一想,既然有聊的事业,有聊的追求,有聊的舒坦的早晨,还有那些有聊的爱情,最后,都换来无聊的空虚。那有聊也不过是无聊。
可这无聊的空虚,真的与幸福没有一点关系吗?
当我无聊时,我的手是安静的,我的思想是倦怠的,我的心是空的,我的贪婪也变小,我的梦醒来,我虽然怀着恐惧,但我基本上是我自己。
无聊的时候,我去打扰别人,只是想告诉他,我这样存在着,在任何人的世界之外,我不贪图什么,我像风,来过,但不停留,因为停留往往成为负担。成为有聊。但来过,这一件事,对我和他,都是一个小小的提醒,我是活在幸福中而不自知呢,还是活在幸福中而拒绝相信这是幸福呢?
当我幸福的时候,我总是要怀疑,所以我用无聊这样的词来掩饰——好在我明白。
好在大家大多时候都明白。
201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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