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害
[中国]王士钢
“六一”儿童节。
校园庆祝会场布置一新。队旗、彩旗、横幅、鲜花点缀出了节日的气氛。红领巾飘在老师、校长及前来参贺的市领导、各界代表胸前,使一张张笑脸映得更加和蔼可亲。
台下学生队伍里,九岁的小春偷眼望了望素以冷面着称的齐老师,他脸上堆砌的几块肌键也现出几丝笑纹。小春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来,到底是自己的节日,真是过节了。他低头望望自己新的白衬衣,新的白球鞋,美得有点不自然,赶紧收回目光,望着台上。
校长笑容可鞠地颂完亢长的赞词。
小春换了换脚,移动了一下身子的支撑点。
大队辅导员柔和甜润的女中音又续了半个多小时。
辣辣的太阳光作用在妖嫩稚气的脸上,汗水淌出了一道道痕。小春偷眼望了下齐老师,敏捷地抹了一把。
市长讲话……
会场明显有些疲倦、焕散。齐老师堆砌肌键的脸退去了笑纹复了原,他往台上的市长瞅了眼。演讲在继续。
“孩子们……花朵……主人……”
声情并茂,响彻云宵。
不知什么东西塞进小春后衣领的脖子里,让人痒得受不了。难怪,正是好动的年龄,时间一久,厌烦的本能就转换成了恶作剧。“一定是后排毛猴那个鬼东西”。他心里想着、耸耸肩、蹭了蹭身子,扭回头。
“何春……,你个闷捣……”
齐老师低沉而咄咄逼人的声音弄得他一激灵,蓦回头,齐老师阴沉着脸,鼻下那黑洞劈面扔了句恶狠狠更加瘮人的闷雷。
“出去,后面站着去。”
周围很静,一个个小脸上眼睛的余光在睃着他。他低下了头慢吞吞向队伍的最后走去。他恐慌无奈地服从着,心里明白不能对抗,按以往的教训,对抗的后果就是放学后老师留下来的单个教练。在小春眼里,瘦小的齐老师可谓是个庞然大物,更令人生畏的是他那挥舞自如的教鞭和击得很准的粉笔头。而且这两套技巧产生的强力度与他本人那小身材极不相称,令人咋舌。
小春离开队伍有三步远立定了,不能再走了,小脑子也在盘算着:台上从远处看不太清,自己还算这队伍尾部后续的一员。当抬起来与齐老师紧逼不舍死盯着他的目光相撞时,他畏惧了,本能地又后退几步。这回彻底成了耀眼的孤雁。
“请市妇联领导致节日祝词”
“……”
请校外辅导员,解放军叔叔致以军礼的祝愿。
“……”
掌声,然后“嗡嗡”又一阵。
“请……”
“……”。
小春尴尬不安地低着头。他觉得台上台下所有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几乎什么也没听见,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无了缘。他被自己的节日开除了,心下只想着大会赶快完,逃离开脚下这块丢丑的地面。他感到孤独、委屈,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孩子,多么想和同学站在一起啊。此刻,他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姐姐,恍惚间觉得她们也在远处默默地看他,他觉得鼻子热乎乎的,极力盯着脚尖,避免眼睛里那湿碌碌的东西掉下来。
散会了,他一个人孤伶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是闷捣,我是个好孩子。”他心里在喊,伤心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他哭了。节日里,在回家的路上。
噢!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的小春如今已成了四十多岁的老春,甚至还很有些名气。他常说自己记忆力好,幼儿的事情还记得很清晰。只是……只是九岁那年的事却一件也忆不起来了。根据弗洛伊德潜意识追踪法的推理,这怕也是真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身上出现了与他现今显赫身份不太般配的怪僻:过分溺爱小孩,尤其是八九岁的孩子。
至于齐老师早已退休在家养老,是个很慈善的小老头。时不时有些依稀记得或不记得的早年学生去看望他,给寂寞的老先生确也撩出了许多感动。在同学邀约下,老春也去拜望过两次,但每次相见,老春都有种莫明的恐惧感袭来,弄得说话结结巴巴,两条腿不由有点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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