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三月份了,内地早已是繁花似锦,春意盎然。而戈壁的三月,似乎永远迟了那么一步,沙尘中枝条才慢慢稍微探出小骨朵,离开花还有一段时日。
那一年,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去柳园火车站接到了父亲。
父亲是三月20号到的。凌晨5点列车缓缓到站,晨曦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下车,我赶紧跑向父亲的车厢。老远,看见父亲左肩背了一个大包,前面还挎了一个马扎,手上还提了一个小包,右肩上还背了半蛇皮袋不知什么东西。我赶紧把他背上的东西拿下来,死沉死沉不知是什么。后来过出站口,超标罚了40块钱。当我得知是玉米疹子时,我埋怨那40块钱能买多少啊,父亲委屈的说:“是,包谷疹子你们这儿可以买到,但这是给老乡的心意啊……”
回来的出租车上,父亲惊奇的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戈壁,发现没有一点绿色植物。就老问我一个问题:“平娃,这到处没庄稼,你们都吃什么?”我笑着逗他回答到:“吃不饱,就饿肚子啊。”父亲笑着说:“胡说,爸就问你,这到处是光秃秃的,你们到底吃什么?”“从外面拉啊。”我回答到。父亲若有所思的抽着烟不做声了……直到车子临近敦煌,看到四周有了点生机后,父亲的话才多了起来。原来这儿是可以长庄稼的,父亲长出了一口气。是啊,在老家,到处是庄稼,村庄,城市。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戈壁滩,那种落差,那种疑惑是可想而知的。
父亲是一个乐观,很好相处的人,跟谁都可以合得来。在到家后,第二天我就带了父亲到附近大概转了转。到了菜篮子哪儿,我告诉他,这儿可以买肉,买油,买米,买面等。等上班后,就忙起来了。一次吃饭时,发现忘了买肉。我赶紧抱歉得说周末去买。父亲说他去买吧,反正他闲着呢。我说你都不知道在哪儿买。父亲说:“那天你不是告诉我在菜篮子买吗?你把票给我,我今天上午去买。”拗不过他,我就把票留下去上班了,在路上想,他不认识人,肯定买不上,我都从来没在菜篮子里买上过肉。等中午我回家,我故意问:“爸,肉买来了?”“没有,今天去晚了,人家卖完了。不过人家那个人说,让我把票留下,明天给我留点。”我心想着,人家不认识你,还给你留点,肯定是上当了。算了,我周末去买吧。也就忘了这件事情。
第二天一下班,刚进家门,父亲就很得意的给我看他买的肉,我说你可真厉害,我都从来没在菜篮子买上过肉。父亲说:“那是因为你不给人说。”我笑着说:“那你是怎么说的?”父亲说他第一天去了,发现卖完了,并没有走,而是给那个师傅发了一根烟,和那个师傅开始聊天,说是自己不知道,昨天才来到女儿这儿,自己是外地的,并问人家几点开始卖肉等。后面那个师傅和他熟悉了,答应把票留下,帮他留肉。看着父亲得意诉说的神情,我觉得今天的肉真香啊。
过了一个星期,父亲已经和东一村的那些退休老头们打得火热,每天我下午上班时,他也急匆匆的出门和人家去打牌了。晚上回家后,边吃饭边和我聊,哪个师傅姓胡,哪个师傅姓李,他们有几个孩子,他以前在那个单位……我惊诧的合不上嘴了,我都工作这么长时间了,认识的人仍然聊聊无几,父亲才来几天,就认识了这么多人,不能不说父亲的亲和力有多么的大啊……
父亲在这儿的日子,我是幸福的,充实的。每天骑车下班时看着路两边发出新叶的树,想着在家等我的父亲,幸福之情不由在心中弥漫开来……
又到了三月份,路边的大树依然会长出新叶,父亲打牌的桌子仍在,戈壁带沙尘的风依然在吹,而父亲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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