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它时,彼此已是天人永隔。不是隔山,也不是隔水。而是隔着一道不易逾越的生死线。蜻蜓落在外院南楼第三层的楼道上,纹丝不动。她则站立着,米白的蕾丝上衣,像它轻盈的翅膀,一席长裙像它“修长”的下体。
然后她蹲下,拾起蜻蜓,看到它薄翼处的蛛丝。那么你是在奋力挣扎后,带着生命最后的一息,破网而出的?如果粘于蛛网,蜘蛛之腹便是你的坟墓。那里太黑暗。你现在安落处的左上方有扇窗,阳光能够穿进,暖照你的身体。可是你不会喜欢这里。没有杂花野草,没有泥土流水,更没有你飞不到尽头的天空。
怀此念想,她觉得自己可以给它找处新坟。她领它下楼,转弯,出门。熏风吹起她的绿裙,也吹到了她右手下的蜻蜓。若不是死亡,它绝不会静如深渊之水。她的心亦是安静的,但因为要生着,所以在跳动。人的生命一般总是长于生物。所以一个人能轻易见证很多蜻蜓的死亡,蜻蜓却不能够如此。一个人可以葬花般葬了它们,它们却永远不能葬人。有很多事情,彼此都无能为力。
她找到一棵不知名字的树,郁郁葱葱,将它放在一小簇叶子间,凝望。她觉得这棵树开出了一朵蜻蜓,她知道一阵风就能使它凋谢,使它跌落在草地上,只是她觉得这里总会比冷冰冰的楼道好。真想听它对自己说确实如此。
大概十分钟后,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所作所为。记忆是一片天地:仰天时,白云悠悠,鸿雁掠空,你看不到大地;俯地时,绿草茵茵,蝼蚁疾行,你看不到天空。生活会继续,不论发生多少小插曲。回寝室后,看纳兰性德的词。与室友调侃,帮其整理被子。一起吃晚饭。时光洒在细微处,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决定去图书馆复习。路上巧遇小群小群的蜻蜓,它们在头顶上方飞旋,她感受到它们的节奏,动态的,鲜明的。想起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也是浮光掠影而已。她记起儿时自己在乡村的场地上,用大大的扫帚扑蜻蜓的情景。一扑就是几个小时呵。扑到一个,就送进家里的蚊帐。来来回回,乐此不疲。有时用不着扫帚,因为蜻蜓喜欢在自家院里的冬青树上睡觉。她悄悄靠近它们,总能逮个正着。晚上她和它们在一起。第二天早上准备送走它们时,她发现有个蜻蜓死了。内疚,难过。葬了它。
原来很久以前她就是喜欢蜻蜓的。可是她却没有关心,没有关心它们夏天之后要去哪里。她希望自己跳舞时,周围有蜻蜓在飞舞,即使是在雪地里。她抬头看着它们。看着看着,眼眶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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