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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伯(5)

那帮人破获了如此大的一桩反革命案件,自然是要层层上报给各级政府机构的。各级政府机构,自然也会格外重视。品芳父亲"重大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是铁板钉钉着座实了。这等"重大现行反革命分子",必然是去蹲监狱的命。这个监狱,也不是蹲个三年五年,就能放出来的。或许要暗无天日地蹲到生命的尽头。

那帮人,把品芳全家实施起监控来。不允许品芳全家擅自离开居所。一些简单的吃用之物,全由他们派专人定时送来。送来之人有一中午,阴阳怪气地对品芳父亲说: 快了,你得进局子里吃安逸饭去了,省得老子还来服侍你们。

这点,品芳父亲是早有预料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因为实感在家里的时间呆不长了,女儿马上要临盆,也许都无法看到新生的小孙子。所以,他召集一家四口人,郑重其事地,叮嘱起他离开后家中的事儿来。他要求千斤伯,必须善待他的女儿,必须倾尽所有的爱心,去抚育、培养他那还没曾谋面的小孙子。他特别强调,在他离开后,如果品芳生出来的是女孩,那就再生。如果还是女孩,还再生。不管生多少,总要生出他的小孙子。让他们老兆家,能得到永远的香火传承。

他叮嘱自己的妻子,在他离开以后,一定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这对恩爱的夫妻,自从结婚后,还没真正地分离过哪。伉俪情深,品芳父亲如此说,让妻子内心激情翻涌,毅然決然地说: 不!我去替你吃官司,我去蹲大狱。就是让我去死,也不让你吃这种暗无天日的苦。

千斤伯分析着说: "恐怕没哪么简单,你们俩个都得去坐牢。那罪名可不轻哪!那案子又相当严重。"

品芳母亲便失声说: 难道要我们生生分离吗?这样的话,我们夫妻俩,这一辈子都再无相见之日了。

千斤伯答 : "很有可能哪。“

品芳母亲便说 : 哪还有什么好活的。还不如死了吧。

过了两天,公社派出所一位穿了一身白警服的公安,来到他们家,向品芳父母传达了一份书面通知。要求他们夫妻俩,各自收拾好自己的随身物品,静等第二天上午,县上下来的公安将他们带走。品芳母亲的脸上,便现出一份决绝的神色来。

第二天凌晨时分,无月的夜里,品芳从睡梦中醒了,小腹胀胀的,极想到茅厕间去。看着身边熟睡的千斤伯,也不忍吵醒他,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默默地向茅厕行去。

不一会儿,只听茅厕处传来品芳惊颤刺耳的喊声: 爸!爸!爸啊!

品芳父亲从酣睡中一下惊醒过来,内心打了激凌凌的一个颤。跳起身来,向发声处奔去。其时,千斤伯也被这惊颤刺耳的声音惊醒,第一时间奔向茅厕间。他与品芳父亲几乎同时到达。也几乎同一时间,在昏糊的夜光下,发现茅厕那不高的梁上,吊着品芳母亲的身体。脸上的眼睛瞪得滾圆滾圆,舌头伸得好长好长。

品芳的父亲惨叫一声,扑上去,将这具身体解了下来。抱出茅刷外,平放在地上,便进行紧急施救。可惜,此时的品芳母亲,又哪还有了命在。无论品芳父亲如何努力,如何想尽各种方法,想挽回她的生命,早已经回天乏力了。

品芳父亲忙活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徒劳的,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神色呆怔着,成了一座坐着的雕象。千斤伯走上前,把他挽扶起来。然后,抱起品芳母亲,回到品芳父亲的房间。

品芳一直在凄凄地哭着,品芳父亲更是老泪纵横。千斤伯也极力忍着自己的泪水,只是四处张罗起来,撤下家中一切象征着喜色的物件,让素白色代替了原有的一切。忙碌这忙碌那的,天很快就大亮了。千斤伯要品芳给她好好好地净身,然后,再换上一身洁净的衣衫。自己便和品芳父亲一起,商量起具体操办品芳母亲的后事来。

不一会儿,品芳拿着一张纸,来到父亲身边,递给父亲,说是从母亲的口袋里找到的。品芳父亲接过纸,看了起来。哦,那是自己妻子的一封绝命书。

上苍啊!

` 妾本是由父母对生命的爱恋里,来到这个世界里的一个人。妾的命由自己的父母给予,原不曾亏欠了这个世界任何人、任何物。也不曾与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任何物生发情仇宿怨。妾继承父母热爱生命的禀性,从小到大,始终善待着这世界里的一切。从不杀生,也从不害人。见到落魂苦难的人,也不知施舍过了多少,见到穷凶极恶之徒,也总是退避三舍。由他疯狂由他作恶,只保持妾自身的善,做到上对得起苍天,下对得起大地。

妾有缘得嫁与自己心爱的郎君,相濡以沫几十载,早识得郎君,也是这个世界里的良善之辈。从不欺男霸女,从不恶行乡里。妾夫妻俩人自问自己的良心,可日照乾坤,可夜明幽府。妾夫妻俩,实尘世间的一对良善伉俪矣。

妾身一家,凭籍乃公遗留下的一点家资,只愿过神仙眷属一般的美日子,与世无争着生活。

世人说乃公是一恶人,为非作歹着,拥获了一些黄金白银。妾一家依倚着这些黄金白银,过上些衣食尚足的日子,也就是在为非作歹。妾昼夜都思不明白,此何谓之为非作歹也?

如今,世人既说此即为恶,妾之郎君己弃了黑白之物,恶当不存矣。缘何妾夫妻俩人,仍需受那无妄的牢狱之灾。直弄得情深伉俪生生分离,备受囹圄之苦,且生死无复再见也!此天之公,地之德乎?

妾居此恶世,近年来,本善良之躯早受凌辱多矣!长发尽削,五花大绑,众人唾面,恶语相加,早失生之颜面,早存死志久也!奈郎君苦恋相劝,才留残躯于此恶世一时。但得苛延性命,乃怜郎君仍在,爱女存世,即使忍垢含辱,止期家人朝夕相处耳!奈恶人苦逼,非欲致生生分离,致死不能见。妾今日思明虑清,恶人既死'死相逼,妾死则死耳,又何惧尔等!

今具结死志,匆匆绝笔,即慷慨赴死。一魂直赴天堂,见玉帝面,晤道德明君,直将满腔怨屈相诉。让天降巨罚,灭尽此等恶世,殁尽尔等恶人!

郎君,爱女,妾当举复仇之剑,前来会汝俩人。

品芳父亲读得自己妻子绝笔亡书至此,不由气血翻涌,一口热血从嘴内喷突而出,两眼一翻,当即气晕在地。

上午九点钟光景,千斤伯将灵堂摆布完毕,将品芳母亲停尸灵床之上。胸前支了一面镜子,脚后燃起了两根白色的蜡烛。灵床前素幔低垂,灵堂内气氛沉闷,哀音绕绕。

这时,临产的品芳,肚子一阵阵绞痛起来,让她忍不住从临近母亲的坐位上站起。刚托着肚子走了两步,一团催生的羊水,从裤管内滾落地面。慌得千斤伯赶紧抱起品芳,奔出屋外,赶到大队的拖拉机库房,叫上拖拉机手,乘上拖拉机,立赶公社卫生院而去。

千斤伯离去不久,一辆吉普车停靠在品芳家前,五位穿白警服的公安,从车内走了下来。他们迅速走入屋门,踏进灵堂。灵堂内的一切,让他们呆愣了一刻。

但仅仅也是那么一刻,他们还是要把品芳父亲带走。品芳的父亲弱弱地哀求,等把自己妻子的喪事料理完,才跟他们走,他们却不答应。无奈着,品芳父亲在片刻后,只能离开自己的家,戴着手铐,在五位公安的前后押护下,登上了吉普车。旋即,吉普车绝尘而去。

公社卫生院的产房里,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一个全新的生命,降生在了这个乡村社会。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款款地向千斤伯走来,笑着对千斤伯说: 恭喜你,生了一位女儿。

再等了约有半个多小时,产房内推出一架移动床来。品芳脸色蜡黄地昏睡在床上。品芳的身边,多了一个小襁褓。小襁褓里,有一张雅嫩的小黄脸儿,此刻,也在闭着眼晴睡觉。

千斤伯随着这架移动床进了一间病房,忙七忙八地安顿好一切,到结账处交了一笔费用,又赶到医生处,说家里有急事处理,急需回家一趟,品芳及新生儿,就拜托医生护士们照护了。得到医生的答复后,他就急急地往家赶。

千斤伯急急地赶回家来,只见灵堂里,品芳母亲静静地躺在那儿,品芳父亲却失去了踪影。灵堂内气氛惨凄,风在灵堂的空气间轻声地呜咽着。千斤伯忙走出屋外,向街坊打听品芳父亲的去向。街坊告诉他,品芳父亲,被公安的一辆吉普车带走了。千斤伯便悲从中来,哪么大一个大个子,蹲在街面的地上,象一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了起来。

`( 没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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