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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野菜

“正月邀邀二月长,三月饿死打柴郎。”……童年时期,我们听得多的就是这些饱含现实生活写照的大白话。现在细细揣摩,大意是春节刚过,把小算微的家庭主妇们总会将不多的过年食品最大限度地节俭下来,以应付亲友的走动和往后的日子,使生活细水长流。从另一种意义上说,亲友们相互邀邀走动,除了增进感情,也不能完全排除“赚”点吃的可能。“隔壁奶奶家饭香”,年少时,我就经常往亲戚家走动,目的就是为了一张嘴。亲友们“夸”我懂事,现在想来,多少有点揶揄的成分吧。二月,因为没有多少可吃的了,便觉得日子特别漫长。此时,已经春回大地,草长莺飞了,在这青黄不接之际,村外就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孩子还有大人到处挑野菜,而这,正是那时农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记得我挑得最多的是马兰、地秧菜、黄花菜以及野芹菜等。至于其他的野菜,因为不认识加上害怕有毒的心理,便不敢擅自挑回家了。马兰大多生长在田埂上原麓边,而且是丛生的,一找就是一大片。这个时候,我就会拿出破剪刀或铲刀,专心地拣嫩的挑起来,甩甩泥土就放进竹篮中,一晌下来,就是满满一篮子。回家了,母亲总会耐心挑拣干净、洗净,然后和着不多的米粉面粉煮“马兰粥”。不过我对马兰不是很钟情,因为吃起来它总有一种浓烈而特别的药味,吃得多了,往往望粥废食。和我一样,有许多人也不喜欢那种药味,民间顺口溜:“我的爹呀我的娘,晚夜又是马兰当主粮……”,就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地秧菜和黄花菜生得较小,生长周期不长,容易老,一老就抽苔开花,因此挑它们不那么容易,不过它们是我儿时认识的最好吃的野菜。尤其是将它们剁碎,做成饺子,或者和上米粉或面粉做成“贴粑”,那个香和鲜,的确“可以废粱肉”(明代笔记《马兰歌》)的。现在想来,它们的香、鲜还在我心里回味。因为蜗居县城打工,我至今没有吃上用它们做饺子馅的饺子。听说菜市里有卖的,可我逛过多次,就是没有见到它们。

野芹菜大多生长在小溪边或潮湿有水的地方,但我是很少去挑它们的,因为我怕螃蟹和蚂蝗。记得有一次,一只螃蟹爬出来,鳌足着实地夹了我一下,疼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看着它“横行”的样子,我壮着胆赌气地用铁铲将它拍死了。就在我为这次不菲的收获沾沾自喜时,蓦然间,我发现左手臂有几点蠕动的东西,细细一瞅,才知道不知啥时叮了几只蚂蝗,我惶恐得差点晕过去。用铲刀背捅掉那蜷缩时只是很小的一点、伸展后却又细又长的蚂蝗,鲜血却流个不止……从那以后,我就谈“蝗”色变,绝少去小溪或有水的湿地边挑野芹菜了。况且这家伙喜欢躲在芹菜的茎缝里,所以清洗时必须仔细又小心……

凭借这些野菜和去年留下的干菜、腌菜,一个青黄不接的季节就这样打发并挺过来了。等到新鲜蔬菜上市,那些野菜也就走过了季节。所以直到现在,我还这样坚定地肯定:那些野菜就是为青黄不接的季节生长的。尽管那时很难吃上鲜肉,但日子过得挺充实,也很少生病,即便磕碰了一块皮,无需上医疗室包扎消炎,抹一点锅底灰,严重了揭下火柴盒上的火柴皮贴上,过一段时日自然就愈合了。所以面对现在的孩子,我不由纳闷:难道我们一辈人的免疫力格外地强吗?

“时挑野菜和根煮,旋斫生柴带叶烧”时的饥馑与贫困已经不复再了。现在有了蔬菜大棚,只要你手边不差小用钱,腿脚勤快肯往菜市跑,每天都能买到新鲜的蔬菜,且比比皆是,琳琅满目。而青黄不接——这个特定环境里使用的名词,如今沉睡在辞典里,很少有人翻动它了。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的味蕾又“反刍”起来了,野菜又时兴了起来,并且荣登上了高级餐馆的饭桌,美其名曰“野味”,并尊崇为“无公害”的“天然绿色食品”,颇受吃腻了“海味”、肥胖了身体需去油和“降三高”的顾客们的青睐。

前些日子,朋友请客,我们特地点了几道野菜。待到品尝时,我们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哪里是我们幼时充饥时的野味呀,完全没有了我们记忆中的那种鲜美和清香。咂吧完毕,我们不由都纳闷起来:是人类改变了生活,还是生活改变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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