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爷爷,我叫他胡子爷爷,小时候我觉得他长很凶,便称他为胡子爷爷。话说我和他的关系还真有点复杂,不过简而言之就是我继爷爷的兄弟。小时候对他的印象是一副很凶的样子,很怕他。他常常坐在椅子上,右手肘撑着膝盖,右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枚黄金大戒指,威严庄重,左手则平放在右膝上,背向前弯着,当然总少不了一样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右手两根黄指夹着的烟,一口一口地吸着,吸完一根。再从腰包里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根,接着吸,火星从未灭过。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一直将我带在身边的继爷爷生病住院了,奶奶在医院照顾继爷爷。那时候,“我归谁带?”“在哪上学?”“将我寄住在谁家?”一系列问题便出来了,继爷爷很疼爱我,不愿将我送回乡下上学,深思熟虑后便道:“妹妹,你住在胡子爷爷家可好?”“好。”我有一丝怯弱,声音如蜻蜓点水般轻。就这样,胡子爷爷给我安排了房间,生活用品、衣服都搬到了他家,一时不适应渐渐涌上来。
有一天早上起床出门,他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我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旁,想开口叫醒他,又无奈于开口,我身上实在没钱了,可老师说要买本子写作业,我的心里害怕极了,腿也直哆嗦,好想去拍他的肩,叫醒他,要两块钱,可是再不要到钱,等下去的话,上学要迟到了,就在这时,胡子爷爷醒了,他缓缓地坐下来,“慈祥”地询问:“妹妹,是不是没有钱用了?”我很不好意思地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后,手伸向他的屁股裤兜儿里,摸出一叠散钱,慢慢地翻开,最后从中间抽出几张新的钞票,一元的,递给我,“来,给你三块,去用吧!应该够了吧。”
一时没去想他是我最怕的胡子爷爷,我开心地伸手去接那钱,就在接钱的时候,却看到了那枚带有帝王范儿的戒指,顿时又有些害怕,接过钱一句谢谢也没敢说,背着书包一溜烟跑了。
后来,我继爷爷过世了,在胡子爷爷家也小住了半学期,那天下着小雨,天也有些凉,爸爸租着别人的车来接我和奶奶,继爷爷的后事一切处理完后,我的转学手术也跟着办理了,顺其然地回到乡下上学。胡子爷爷不爱说多话,只在我临走的时候,将摆在家厅堂桌上的继爷爷遗像交予我,感人肺腑地说:“妹妹,你要好好地抱着爷爷的遗像,你爷爷待你如亲孙女儿,我也十分看重你,胡子爷爷这儿也没有什么留下的,你回去以后多想想这儿,不要忘记这儿,多回来看看,胡子爷爷这儿欢迎你,不管以后怎么样,你来了照样会给你点钱用。”我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流,泪水滴在我生活了十年的屋子里,是那么的不舍,我抬起头来看看他,那是我第一次大胆地正面看他,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很慈祥地对着他,原来他并不如表面那般凶,他是慈祥的。在我紧紧抱着遗像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他戴着那枚庄严的戒指。雨越下越大,或许上天并不希望我离开,因为老天爷落泪了,也许是看到这一幕伤心了。
我长大了,偶尔会给胡子爷爷打电话问好,问一些近况,闲谈一些琐事。继爷爷的遗嘱是要我每年清明节回那里给他挂山,我也履行了我的义务,每年都会回去挂山,每次去的时候定会提前给胡子爷爷打个电话,说是要过去,胡子爷爷都会满口答应。到了那儿,他送我去继爷爷坟前挂山,最后在点鞭炮的时候我又看到了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偶尔逢年过节会给胡子爷爷打电话拜节,他都会说“过来玩啊!”我也只会弱弱地回答一句“嗯”。有时候他会来乡下接我去他家住上几天,然而每当走的时候都给我塞红包,我十分不好意思去接,他都会说上这样几句话,“妹妹,你就拿着吧!你一年到头也就来那么几次看我,爷爷很高兴你来,只要爷爷有钱用,就会跟你给,加劲读书,读书出来了就好了,也不要你能报答我什么,只要你记得这边就好!”每当说完这一番话,我的泪水反射性地落下来。
高三了,一次月假放学回家,在县城遇到了儿时一起长大的同伴,我很开心地与她打了招呼,然而遇到她并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本来天气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却又强忍着不下。这样的天气使人的心情变得压抑,但是遇到儿时同伴当然算是一件高兴得不能再高兴的事了,然而并没有。她给我说了胡子爷爷的近况,我惊吓到了。我脑海里一直浮现着胡子爷爷威武的样子,走路大摇大摆的,身体棒着呢!怎么可能突然快不行了?不敢相信。
我与好友道别后,我像是丢了魂似的在街上走着,心里悲痛着,前些天我还给胡子爷爷打电话来着,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雄厚,怎么可能一下子变成这样。我立马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手不断地抖着,拨通奶奶的电话号码,向奶奶道明我要去看望胡子爷爷,得到准许后,我坐上去往医院的车,打电话给另一位儿时的伙伴,要她接我,领我去胡子爷爷的病房。
我担心地走近病房,一眼望到病床上躺着的胡子爷爷,他已经骨瘦如柴,身上只剩下皮包骨了,腿也只有我的手臂般粗细,他的手没有肉了,眼神四处游移着,看着我来了,手微微地挥了一下,可能是没有力气了,嘴略微地动着,我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搬来板凳坐在病床旁,与胡子爷爷聊了起来,他看我来了很是开心,说了一些关于我奶奶和学校的事,我掌握着说话的主权,尽量让他少说话,多休息。他这次是真的不好了,我尽量地控制住自己,不让眼泪落下来,不能在他面前流泪,让他看到了该有多伤心。他想小孩儿一样在我面前炫耀着他今天吃了很多东西,我假开心道:“那就好,得多吃点,这样身体才会慢慢好起来!”当我要临走的时候,他说了一番话,至今都铭记于心,“快高考了,一定要报个好学校,读军校好,你爸爸也不用费太多的钱,也很有前途,我可能等不到你有出息的那一天了,等你读书出来了就可以找姑姑们,让——他的两个女儿,让她们给你介绍份好工作,前提是你自己要有本事,很高兴孙女儿来看我,好高兴好高兴!”最后一句话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也像是说给我听,我道别后,连忙起身冲了出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了,捂住嘴大哭起来,护士姐姐们看着我,眼神像是同情,又像是已看管了这些,看了我一眼后转身又忙着自己的事去了。我伤心欲绝地离开了医院,乘上回家的车,离开了。
高考完后,奶奶打电话来说,胡子爷爷去世了!我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落泪,他还是走了!挂完电话,突然想起还有一句话忘了问。
那枚戒指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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