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的夜晚,我站在被无穷无尽月光弥漫的城楼上。看见匍匐在地面上虔诚的仰着头膜拜我的子民,我听见他们明亮整齐的声音。他们大声的叫我。王。——题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成为了霰雪国的王。在我零散简单的童年记忆里,年老婆婆冰冷清晰的声音和大臣们懦弱红润的面容成为记忆里最生动的画面。而年幼无知的我,总是披着千年的狐皮裘衣坐在温暖的铸金龙椅上。安静的观望发生在霰雪国内外的事情。面无表情。
我总是寂寞的坐在宫殿的屋顶,看轻盈的樱花花瓣和柔软的柳絮一片一片的掉满大地。我喜欢那些轻的象水流一样的东西,在视线里游荡,飘来飘去。而霰雪国冬天苍茫的大雪,总是渐次的填满我心里面的荒芜和空洞。我忘不了那些明亮的雪花跌在肩膀上的声音,仿佛梦境里来自遥远深海的呼唤。一声一声,接连的破碎在心底。我喜欢透过玻璃橱窗看那些游离的士兵和将军,我想起他们忙碌行走的生活,想起他们在遥远的北方沙漠里金戈铁马仰望家乡的生活,想起自己衣食无忧却用大段时间面对天空中央燃烧的烟火发呆的情景。泪水如同惊慌的海底鱼群,无边无际的蔓延下来。在脸上变得尖锐和寒冷。
我是被剥夺了所有权利的王,穿着华丽的衣服高高的站在子民的头顶。有明亮的光辉和冰冷的眼神。却只能摊开手掌从指缝里观望那些子民幸福明亮的生活,无法左右和改变。控制霰雪国权利的是年老的婆婆,白发苍苍而且面容和蔼慈祥,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圈一圈如同莲花开落的皱纹。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我的父王还坐在铸金皇座上寒冷着面容规划设计整个霰雪国的时候,我记得自己总是和年老的婆婆站在冰天雪地里仰起头看那些拍打着翅膀轻轻飞过的大鸟,它们的翅膀上总是掉落下柔软的雪花。然后轻盈的翩跹下来,覆盖在我长长的眼睫毛和头发上。我记得那时候婆婆总是坐在温暖的火炉旁边伸出手掌抚摸我冻僵的脸,我记得倒影在玻璃橱窗上的火光。明明暗暗的,渐次的燃烧。从那些火焰里,我仿佛看见被烧成灰烬的霰雪宫,然后无数的宫女和太监消失在无穷无尽的大火中,变成粘稠的水汽,漂浮在暗黑色的天顶。而他们邪恶尖锐的笑声,总是莫名其妙的传播到我的梦境里。没完没了的。
一直到父王突然暴毙的那一天。我看见所有的臣民身着纯白色的缟素布衣,抬着沉重的棺材一起走向霰雪城边缘的落雁坡,那里是所有霰雪国的王死后埋葬的地方。我不喜欢死人,所以在守孝的三天里我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只是在看到很多父王的妃子争先恐后的爬进陪葬的红色棺材里的时候,心里面才开始有些轻微的疼痛。我记得那几天天空一直在下雪,然而霰雪国的冬天是温暖如春的。从天顶上飘零下来的雪花掉在地面上瞬间就融化成了水,蜿蜒成流淌的透明水流。我记得那些在父王的墓塚上盘旋的密集鸟群,拍打着翅膀在视线里穿梭,留下整齐而且仓皇的阴影。我记得匆匆掠过头顶的铅灰色云层,翻卷着蔓延出来,一层一层的覆盖过去。仿佛突然决堤的黑色潮水。
在我的帝王生涯中,窗外疾疾飞过的游离鸟群和密集垂帘后面婆婆阴冷低沉的表情成为我最深刻的回忆。我用大段大段的时间一个人在夜晚坐在屋顶看纷飞的月光和在明媚月光里舞蹈的尘埃。看见那些漂浮着的细小的东西,我想起自己的生活,仿佛悬挂在天空中央云层的阴影里。简单却模糊不清。
在我的周围,还有一个面容寒冷的人。他是我的哥哥。倾笙。可是我们关系并不好,因为我抢了他的王位。毁灭了他幻想了很久的帝王生活。我知道,在他的心里一直生长着一棵开着诡异颜色的植物。在幼年的时候被种植,然后在时光里茁壮起来。然而父王临终的遗诏无疑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我记得加冕那天我站在空荡荡的霰雪宫里看见倾笙寒冷的表情,象一块搁浅在冬末角落里的冰。我记得黄昏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宫楼边缘的大柳树下仰面观望游离飞鸟的情景,苍茫的落日余晖象平和的湖面倾覆在他的肩膀上,无数的白色柳絮在风中大把大把的伤逝坠落。而他总是摊开他的手掌透过缝隙观望地平线尽头惶惶然消失的大太阳。脸上是一半阴暗一半明晰的表情。我记得从他的眼角里蔓延出来的泪水,如同喷发的山泉渐次的流淌掉落。
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夺走我所有的东西。象婆婆夺走我所有的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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