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荐:此生,哪怕白衣苍狗,千万年后的我化为一粒尘埃,我只愿陪着他花开花落,细数着人间繁华。陪着一个永不苏醒的灵魂,守着一份不薄不淡的君子之交,岁月永恒。
我在青鸾的云镜台停留了有一段日子,倒也未曾生出半分新意来。清秋九月,繁花一路怕是早谢成灰烬罢,单单遗留了满园若有若无的幽淡花香。
云镜台后院甚为荒芜,曾听青鸾说到过,祖上倒也是块风水之地,不知何故在几百年前被祖辈囚封起来,历尽数百年的沧桑变化,怕也是每人记得起了,青鸾倒是个例外。一道铜墙背后便是沉寂未开的荒地,缀满铜锈的锁泛着沉重的杂着金属白的光,生生映进眼睛里去。心之所向,我的手不由自主的触上了富有质感的铜门。经年月的腐蚀,门扉仅是象征性的颤了颤,便缓缓启开,门面上的灰尘飘落解散开来,朦胧了如诗月色。
眼前一帘桃花林的粉色芳菲令我一窒,明明步入冷秋,一片桃花林却不应时地张扬在枝头,沁脾的清香随着流动的月华逶迤而至,正如一片素笔勾勒出来的锦绣。
结满粉桃的枝桠上,隐约便窥着白衣一角,不似人间凡色的雪白,莹白,像一抹淡淡的月色,清冷而不至于苍白,真真是与月色融为一景,若非那如墨般绸软的发被稍稍转粉的花瓣托着,到真看不出来有个闲心雅兴的美郎君栖于桃花花叶最为繁茂之地,温润秀美。
月牙色衣衫,墨发随意散浮在片片花瓣之上,几缕发丝堪堪隐去了侧容,与面前的桃花相映衬着,泛出点点柔色碎光。想必定是有着桃花盛颜的翩翩美神君吧?柔泽的桃色融入清冷的月白,令人绮思不断。
正走神,几片晶粉花瓣簌簌落下,一道惊鸿翩跹的身影从枝头抖落,掩匿的月光下浮现着清晰的影子,大抵是神仙都有着一副绝色姿容和飘渺的仙姿罢。那双比海棠花深上几个色度的眼睛,最为澄透妖艳,极为纯粹的瞳色似漏失了黯墨般灼灼其华,苒苒桃林湮没在极深的赭色眼波中,沦为陪衬。
我沉陷在那双绯粹瞳眸里,长长的睫影下盈动着绯色流光,桃林的花叶和冷月沉没其中,只是并没有映下我的影子。荡漾开的心神倏尔凝聚,我将他看得愈加清透,如墨绸般的发丝用一支白玉簪挽起,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绣满精致花纹的衣衫上微微染上了桃花的影子,却不曾沾染半分凡尘的烟火气息。
他欺身上前,我亦后退一步。
你能看见我。他的声音不似人间男子般富有磁性,清凌凌的倒也十分好听。莫不成是我见不得他吗?听说花神是靠汲取人的美好意识来保持自己不老容颜的。不知怎地我竟生不出惧意来。我愣愣的看着那双幽深的眼睛,忽的自觉形秽,不由心虚的避开眼去。我才发觉,他置于衣侧的手执着一把通透的羊脂玉壶,白皙如玉的手与酒壶色泽融为一体,几乎让我以为那双完美无瑕的手是用白玉精雕细琢的了。
我的沉默也并未引起他第二句话,只见桃影一抖,花枝一沉,他翻身上枝桠,斜斜地倚在万花丛间,不再言语。我忽然很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该是怎样灵秀不俗的文字才配得上他的绝代风华。
檀染,我叫檀染。我看见他的身体幻化成无数云桃菲雨一点一点的消散,我想我再不说就永远不知道他的名字了。
片片桃花碎片散漫了我的眼,粉尘瞬间失离,恍惚间只听见清泠至极的短句,樱晔棠。月夜下大片大片的桃花盛开在我的眼瞳中,却独独少了个手执玉壶的美神君,就像一段残缺美好的梦。我生怕这是幻象,可衣袖间不经意染上的酒香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我失魂落魄地游离到云镜台,感觉是有什么迷蒙的情感被他一并带着走了,一抹桃色始终蒙在了心头,宛若朱砂。
风花裁月,日落星沉,芜地的桃花漫开得愈加张狂。九年来我借故寓居在云镜台,一直守着桃林等着那个月下美神君,而他杳无音讯,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有时我会想起他,如画的眉目似曾相识,怎么也记不起来,短暂的九年光阴对他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应该早就将那匆匆一面遗忘在忘川彼岸了吧。
樱晔棠,我以为这一世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们永诀的时刻,不偏不倚,正是九年后的又一个清秋。
一株极为繁盛的桃树下,他一袭白衣,执杯独饮,九年的光阴并未在他绝世的容颜上留下半点痕迹。是错觉吗?我竟觉得樱晔棠栖与其下的桃灵之王,比起当年的色泽,殷红里几分,桃花瓣上隐约浮画着血丝,妖媚异常,他的白衣像是褪了几分暖色,愈显得苍白,似乎血肉在被那株桃树渐渐吞噬。
是你。我见过你罢。他见了我倒不惊讶,安然的吐出一句不紧不慢的话来 。
他还记得我?我不由讶异,他眉目间的苍凉和风尘,令人哀婉,心中蓦地升起一阵悲凉感。
只可惜,我不记得你的名字了。只依稀认得这张脸,像草木一般清净纯透,第一次有女人见到我能如此清心寡欲,就好像你我是数万年的知音一般。樱晔棠不只是在夸耀自己还是在诋毁我,被琼浆浸润的声线带上迷人的醉意。
不等我开口,他便自顾自了道,神仙都眷恋着人间的繁华,可终究不能久留。九年的祭奠也是足够一个人享尽昌荣,我不再想再走了,总要渡过这么一劫。他赭色美瞳流露出悲伤,嘴角确是带笑的。
只记得最后一片桃花迷住了我的眼,满天的桃花纷飞,我再也没有看见他的脸,桃灵之王的花朵开得尤为艳烈,仿佛染了血一般。
我全想起来了,千百年的记忆像这纷冗的芳菲横冲直撞。他说对了,我不是人,我是一只树灵,三千年来的自欺欺人,我差点忘记了自己只是一片修灵成仙的桃花叶。我们说好了谁也不能先醒,最后却都失约了。
我伫立在花瓣间头,微凉的温度贴上了我的皮肤。尽管我知道,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此生,哪怕白衣苍狗,千万年后的我化为一粒尘埃,我只愿陪着他花开花落,细数着人间繁华。陪着一个永不苏醒的灵魂,守着一份不薄不淡的君子之交,岁月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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