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第一次直视死亡,是你带来的。而我那时候不懂对于死的反应是应该悲伤,我应该像妈妈,像哥哥那样哭泣。为你的死而悲伤!那是的我,不哭不闹,安静的玩跳房子的游戏,不曾觉得这个家里没有了你天会塌下来。
记忆中,你只背过我一次,抱过我一次,没有打骂过我一次,或者问过我的作业和奖状。也许不止一次抱过我,只是我不记得了。因为你的存在与否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我也似乎很少叫你爸爸,因为你老是不在眼前。你喜欢的都是我讨厌的,从6岁开始看着你们打架就已经像在看打擂台,我偶尔还会心里默念妈妈加油!要是战时太长我会抗议,因为已经超过饭点了。九岁的时候你死了,就这么喝多了摔死了,后来妈妈每个月就在村头豪哭一次,还骂你来着。每次我也都抗议,抗议的时候都是因为到饭点了。
你在医院的那晚我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一样,因为等到围观的人群散去我又跑回房间睡大觉去了,没有失眠,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一早妈妈从医院赶回来为我们做早餐,煮了一锅粥又出门了,看到她的衣服有血,我没有害怕,一直觉得你应该不会死的。
一如既往去找老三老五们玩耍,而其实大家都知道你死了,就我不知道,后来老三说,听说你爸死啦!我一声不吭的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下午的时候家里突然热闹起来,好多人都哭,大哭的那种,第一次知道哭丧是这样的。我只觉得好吵,很想跑出去,可是我只能忍着,但是我不哭。第一次哭是在上学第一天,我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得那么快,班里的同学老师都知道了,他们甚至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就知道你死了,我不知道你的死那么轰动。他们问我,你爸爸是摔死的吗?第一次感到羞耻是因为你。我不吭声,我往后退,他们往前,问我。。。。。。
以后的每一天我独来独往,不爱说话,不喜欢笑,但我喜欢唱歌,跟着电视剧唱,唱少年包青天里的主题曲,唱卓依婷的歌,就算唱了欢乐的歌我也不快乐,因为我不喜欢因为你而变得不一样。因为你,妈妈更辛苦,被人八卦,被人欺负,倒不是被打,而是语言的暴力,后来发现语言是一把刀,杀人利器,好在我们学会不理会,不在意,拼命的过好每一天,肩膀再疼我们都咬牙挺着。春去秋来,我们的生活还在继续。我从来不会为了你的离开而感到伤痛,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你原本就是陌生的。你不着家,酗酒打人。对你印象就这些。此外唯一感到美好的记忆是我坐在你的肩膀上跟你一起唱“妹妹坐船头,哥哥岸上走。。。记不起后面的歌词,因为画面到这里就空白了。我很少叫你一声爸爸,因为我觉得别扭。
又一次我又哭了,是在初一的时候,那时候大家都爱看青年文摘,我专门买过期的看,因为比新的便宜,偶然看到一篇描写关于死亡的真正时间应该是病人停止呼吸超过12个小时才能判定。然后就觉得那时候你应该还没有真正死亡就被判定死亡了,差点跑去找医生,问他们有没有等到超过12个小时,那时候觉得你可能没有死就被埋了,因为村里传闻那个奶奶就是被埋的时候就醒过来了,我还在想,你会不会也会醒来,发现自己没有死。想到这些我哭了,总感觉你没有死而只是暂时停止了呼吸,后来知道有休克这种症状也不算死亡,我就更伤心了,所以偷偷地在被窝里哭了,不敢大声哭,害怕别人知道。没有爸爸的孩子总是胆小自卑的,我不明白你知不知道。我开始学会小心翼翼的生活,不敢与任何人发生冲突,别人讨厌我骂我不敢回嘴,女生说我坏话不敢回应,宿舍的女生误会我偷钱的时候我还是默默地只能做无声的抗议,因为大家的理由是,我是单亲的孩子最有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在村里被人家的狗咬的时候我还是不敢吭声,默默地回家哭着问妈妈拿钱去医院打狂犬疫苗,我对村里的大人们充满恐惧,因为那个大人每次看到我都想抓我,摸我,我害怕,没有人保护我,只能跑,每次一看到就拼命的跑,看到蛇的时候我都没有害怕,后来妈妈说,那个人就是那样,是个嫖客赌客。庆幸的是他们家迁到别的地方去了,还有他,他们。都让我感到恐惧,那天夜晚,那个人站在窗口叫唤你的名字,他明明知道你已经不存在了,夜里雷雨交加,我很害怕,可是我忍着没有哭,我知道等到天亮我就不害怕了。后来,我并没与跟妈妈说这件事,从小到大的恐惧我都没有跟她说过,因为我知道,我要更坚强才能保护她。
高二的时候差点辍学,因为学费不够,后来借了700又回到学校了,那时候我还有一个愿望要改名字,因为”和小静“这个名字实在太没有文化了,因为还是我自己取的,在这之前我们家的孩子都跟那个爷爷姓莫,因为那个爷爷没有子女,他是奶奶的老伴。之前我叫莫静,在入户口后改成了姓和,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我跟妈妈走在路上,想我不会就叫和静吧,多难听呀,后来我自己多加了个字,那时候词汇量不多,这个名字刚好是在幼儿园的时候非常喜欢的一个大姐姐的名字,所以我干脆就叫和小静。后讨厌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所有的不好的新闻里的女孩子的化名都叫小静,上情感节目的女生都叫小静。后来我自己发誓一定要去改名字,再入户口的时候,户口本的名字本来就写错了,小写成了少。后来又改过来了,二十多年过去了,名字一直没有改成,后来也不想改了,因为我排队做早操并排的隔壁班的女孩子也叫小静,就觉得叫小静的人不都是不好的孩子,不必感到羞耻。
从小我就对妈妈说长大了不要嫁,我要靠我自己,后来我真的可以靠自己,自己一个人在曼谷,在北京,在任何地方都能习惯都能生存。慢慢的,我不会再夜晚的时候觉得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因为你我的成长过程中感受到了不同于他人的经历,那时候觉得就是因为你我才和大家不一样。
现在,我知道,一样与不一样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长大了,时间一晃而过,你已经离开了这么久,我已经不怪你让我受了那么多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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