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终会从枝头落下,云儿终会被风吹散。亲爱的,我,终有一天会从你紧握的手心里滑落,在你爱意葱茏的岛上渐渐老去。
亲爱的,你切莫为我哭泣,为我惆怅,我是幸福地老去的。我是一颗在你的爱里浸泡的种子,然后在你爱的目光沐浴下发芽、长叶,在你迤逦的月色下吐露芳华,为你盛放一世的幽香,然后我优雅地在时间的岸边,和你吻别,轻轻关闭时光的门,如轻拢荷花的瓣,静悄悄老去。
当我老去,你不必伤怀,你就像每次看着灯光下我羞红的脸庞,然后轻轻用你的手指合上我调皮的眼睛。我的面容一定恬静,微笑如深睡在梦里。这是盛装我灵魂的匣——上帝精心打造的一具美好的身体,抑或只是一个精致的壳而已,它终于可以卸下关于行走关于感受关于呼吸关于表达等责任和义务,平静地放松地长眠而去。
当我老去,你切莫深长恸哭,悲戚怀念。你应该欣慰,对酒当歌,庆幸我的灵魂终于可以从桎梏的肉体里破茧而出,冲出红尘的局囿,恢复无形的变幻,飞升到无限,而去感知天宽、地阔,宇宙苍茫的自由。从此,不为生惑,不为情锁,不为病缠,不为死磨。
当我老去,你不必为区区肉身困惑,刻意维系许多形式,去纪念这已无甚寄托的空壳。高炉内,凭熊熊火焰燃至灰烬,无所剩留。来于尘土,归于烟尘。寂寂然来且让它寂寂然去,空旷中来且让它空旷中去。你且莫用一木匣盛装那虚无的一包尘,将它置于殡仪馆的“楼阁”之内,拘于那拥塞的罅隙之中,让我的灵魂不忍看它成了烟尘也不得消散的自由。人生时,已如一只只鸟,被天空束住,被凿于天地间的一个个悬着的“鸽子笼”敷住,被无形有形的框架、水泥、砖瓦牢牢圈住,被命运驱赶、豢养……
你也莫将那木匣寻一块墓地埋葬,再立一碑石,刻上我的名字,生诞死日,将我裹在那方寸土地,封于一个符号里。那条条林林树枝一般的公墓,平增我已化为无形的灵魂的哀凄。那无甚区分的一撮撮死去的壳灰,生时是魂的傀儡灵的附庸,归去了,却因一个个匣一块块石的材质、宽窄的不同,争争讲讲因了几个钱币的俗而定出了高低、贵贱、轻重,蜗居的地势在人为杜撰的风水里,由高踞的山顶、坡地直到低洼、偏远角落,价格一路低靡,仿如从帝王直到贫民、乞丐。生不由己,已因出生、命运等等机缘巧合,被排布贫富高矮,死后一抹烟尘还要被人间烟火挟掠,如大白菜一般列出等次!惶惶然,悲悯兮!
当我老去,我要无拘无束泯于万物之中。切莫将我埋于尘土,且将我抛洒,让我自己飞扬。莫将我撒于滔滔江河之上,我不喜在波涛翻涌中沉浮,不喜见大鱼小鱼的纷争,不喜岩石礁岛的锐利切磋;莫将我撒于瀚瀚大漠之中,我不喜风沙狂虐埋没行旅和清苦的骆驼,我不喜赤日炎炎万物焦渴残喘不见一星绿色活是一种艰难……你一路温存软语,且将我带到幽深宁静的远山,一定要远离尘烟,山上切莫有寺庙钟磬,鸦鹊翻飞,但允许有任何形体的猫儿出现,我不喜听那烟雾缭绕的诵经里的真真假假,不喜听尘世里的人们悲悲喜喜的祈愿,终究冲不出一个结一个欲的纷纷扰扰的缠裹。
你且选择一处这样的空山幽谷,蓊郁的树掩映着一段高崖,如果都是蔽日的竹林,满地的兰那就更好。你用山间的溪泉洗净双手,穿上一身白色的魏晋的长布衫,在一个清晨,阳光刚刚穿透薄雾,露珠在草叶上闪亮,有蝴蝶轻轻掀动羽翼,在晨风里慢慢飞起,你轻扬起手臂,打开那小小的木匣,我曼舞着烟尘的精细,携着清风落入谷底,静寂在时光里,慢慢融入一颗种子,或者一片蚂蚁和蚯蚓在里面忙碌的土地……光阴盈盈,让万物参差变幻,生儿不灭灭而又生。我化于万物之中,等待我焕然的形体我簇新的容颜。
如果未来的途中,你见一枚草,一株花,一棵树,一块石,都感觉亲近、欣喜、有情,那就是你见到了我幻化的新的面容。我憩于万物之中,你可见我,我可见你,虽然我们或许不识,但你却因亲切的莫名而顿觉世界美好,我却因莫名的亲切而和世界里所有的美好遇见,尤其是你……
当我老去,亲爱的,你不必思念也不必悲伤,你现在知道了吧,老去是何等奇妙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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