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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

华是我的邻居,和我父母年龄相仿,60后,我对她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她短发,微胖,身高大概一米六,嗓门大且粗,豪爽,孩提时的我是很喜欢找她的,因为她会讲很多故事,并且会给我很多吃的。

听妈妈说华的大女儿比我小两岁,80后,我想身为80后或者以前的人都应该懂得,在那个年代的农村是一定要生个男孩的,作为第一代独生子女,我还隐约记得村里的大喇叭每天一打开就在喊着:“只生一个好,儿女都是宝!”我对这一切是没有任何理解的,当时我还只是个漫山遍野乱跑的野丫头。听说在华的女儿大概两三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就失踪了,在他们夫妻哭泣的话语里才知道孩子突发疾病,死在了医院。

对他们家的第二个孩子我就有些印象了,男孩,在连厨房带卧室一共就两大间的家里,冲走了之前的忧郁,村里人都送了礼,我作为一个经常缠着她的孩子,自然也在他们家上窜下跳。我不知道生个男孩意味着什么,但看他们那么高兴,我也开心。

在当时的农村是有特别多的留守妇女的,他们家也不例外。华经常在家,除了没完没了的农活,还要照顾公公和两个一直没娶妻的叔父,每次我看见她一洗衣服就是一上午,我就在旁边看着,听她不时的唠叨一句,然后又给我唱首歌或者讲些上辈传下来的老掉牙的故事————

那天一大早,就听他们家哭得呼天抢地,奶奶没准我去,听说他们那刚满百天的儿子夭折了。就在当天下午,我看见华的叔父提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白布,另一只手拎着锄头,向着山下的小溪走去。我没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直到那个岣嵝着背的老人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再次看见她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以后了,特别憔悴,虚弱得连我都担心她随时会倒下,她没有和谁说话,我就站在他们家屋外看着,看她踉跄的收拾着屋子,然后出门干活了。在那个闭塞的小村子里,每个人都是善良的,谁也没有再提及那个孩子。

————

听说她又怀孕了!

这个生于96年冬天的是个女孩,已经少有人议论他们家的事了。村里也没有了大喇叭,我父母已经开始准备建新房,我也不再那么缠着她,村里南下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很少还能看见那些打闹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好像一夜之间这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我也说不清楚。

华还是独自在家种地带孩子,照顾着家里那三个老人,她的丈夫在市里的工地上做工,隔三差五的回来看看,日子总是继续着,我在乡里上学,而华也恢复了我最初记忆里的样子,依旧短发,爽朗的笑声让我不记得他们家以前发生过什么,我又开始去她家上蹿下跳的了。

我也成了留守孩子中的一员,12岁,父母在新房落成的时候也南下了,我开始了住校生涯,周末回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又看见华大着肚子了。村里已经开始能听到关于她的笑话了,她依旧自己在家,全然不理会,还是日复一日的干着没完没了的农活,直到那个孩子呱呱坠地。

是个男孩!

“他们家总算盼到了”!只要在村里看见那些三两个人围坐在一起的,那她们总是在议论这事儿!华的老公整日的眉开眼笑着,就连那三个很少说话的老人,也在一夜之间精神了许多,屋里屋外的忙个不停。

我忽然听到了一些关于他们家的事,有人说见到了华的大女儿,就是他们夫妻俩说死在了医院的那个孩子,有人见到了他们俩去看望孩子。据村里人描述,那个已经十几岁的女孩跟着个瞎眼的老人,每天就牵着那老人到处乞讨······我突然就有些讨厌眼前这对自己从小叫着“叔叔婶婶”的中年人。或许是因为我大了,也或许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我开始很少去他们家了。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那看着坠地的小男孩已经能走路了,正学说话呢,很是可爱。我想上天终究是眷顾着人间的!

我依旧过着住校的日子,每个星期五下午回家。

记不清是什么季节的某个周五,一出校门,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华和她的老公相互搀扶着,拄着拐杖,两人一直哭泣着,每走几步,就在路边坐下,哭一阵,再摇摇晃晃的走几步。我就这么远远的看着,没敢靠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见到他们怎么开口,所以我就在他们前面,不时的回头看看,一直到看不见了,我转身跑回了家。

奶奶告诉我,那个刚过完周岁不久的小男孩因注射过量的青霉素死在了医院······我没有听见后面的话,只是跑向了村口,我想立刻看见他们到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

见到他们的时候已是晚上了,在那段只需要20分钟的路程里,他们就这样走了三个小时。我不敢说任何话,只是站在他们家屋檐下,看着家里那五个哭泣的大人和那个被叫做“贞铭”的小女孩。

我没有看见过华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听说她和老公去了市里的工地,家里,就剩下三个老人和那小女孩。我依旧住校着,学生时代总那么无忧无虑,当初觉得印象很深的事转眼就忘了。而每周末就看着那小女孩到处乱跑,她短发,自然卷,永远都是脏兮兮的模样,让我这个刚对美有些懵懂的年龄一点也不想亲近她。

大概是元宵前几天吧,马上就开学的时候,山顶上传来的一阵阵鞭炮声打破了这个小村子的宁静。我也跟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刹那吸引住眼球的是一抹白色,对,几个人抬着一个简易的架子,上面裹着白色的床单

“华死了,死于难产!”

不知从谁嘴里冒出的这句话让整个还沉浸在新年里的村子炸开了锅,“不会吧??真死了???”我们都不相信,一直看着那抹白色夹杂着鞭炮声停在了他们家的屋檐下。人群里不住的有人摇头,惋惜声一阵阵的传来,“多好的人啊,这是何苦呢,非要生个儿子??”

作为她的邻居,我们家几乎没睡,有恐惧,有惋惜,还有伤心,那个几乎没和村里人闹过矛盾的女人,真就以这样的方式长眠了?

出殡那天,所有人都去看了,走在最前面的是贞铭,那个不到五岁的孩子一直特别开心,不停地叫着村里的各位长辈,所有人都抹着泪,没有一个人讲话,她是没见过这么多人的场面的,而她更不能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

多少年以后,我已婚了,并且有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丫头是老二,看见她的第一眼,我流泪了。

那天回娘家,我见到了当年那个叫贞铭的小女孩,她十九岁,挺着大肚子,奶奶说她嫁到了外省,这次回来给妈妈上坟的,而后面,一个大概三岁的小男孩正小跑着不停地叫着“妈妈”。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假装着转身进屋,撩撩额前的头发,顺势擦了擦泛泪的双眼。不远处,那一抔黄土已经不能向人们讲述当年的故事了。

文---清粥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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