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吴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王维《使至塞上》
大漠,火热的太阳炙烤着黄沙,宽广延伸到远方,人在沙漠就像在海中,渺小的如同一粒黄沙
仿佛大自然在这里把汹涌的波涛、排空的怒浪,刹那间凝固了起来,让它永远静止不动。
千百年来都一直那么安静而又神秘,有时人在沙漠总是幻想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悠悠往事,
在沙漠中站立,闭上眼睛细细品来,大漠的每一粒沙子都好像是一个传奇.......
一缕孤烟在沙漠中笔直的升起,伴随着夕阳,沙漠海是那样的安静,不曾有一点的声音,剩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无垠.....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这里来了一个人,在这里滞留了很久
大约三十来岁,武林人士的装束,身材魁梧,只是脸色消瘦,眼睛深深陷入眼眶,总是布满疲惫的神色
忧郁的眼睛总喜欢久久的盯着大漠的远方----江湖的方向,也是他来的方向
他来的时候还很年轻,现在已经是中年了
在沙漠的这些年,他整个人都呆呆的,生活也很单调
除了喝酒以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天边流逝的白云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中岁月在他的头发中参杂了很多白丝,两鬓渐渐变得花白......
暮色降临之时,天边的红霞是那样美,像少女初见时的羞涩。。。。。。
他心中不免一阵感动,手托单箫站立沙丘,吹那首悠扬的箫曲,直到黄沙狂舞,黑夜吞噬一切的光明
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也没有人来问,大漠总是那么的无语,在这里呆久了的人也一样寂静
偶然间有驼铃响起,来自远方的驼队只是走近向他讨一碗水吃吃,寒暄几句,就再也没什么了
在这里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其他的任何的东西不过是他脑海里面的饰品
沙漠中一个个起伏的沙丘,如今点缀了他的全部
某个沙丘的背后,是一个避风的港湾,有一间毛坯房,虽然陈旧,但被他修理的整整齐齐,
在这里周围零零散散的绿色是他生存的最主要的依靠,一片不大的湖泊养育了那些绿色
中年有时候静静的坐在湖边看着水中的倒影许久许久,
突然会用双手发疯似得狠狠地砸开静静的水面,然后一整狂笑.......
像镜子一样被砸的荡漾起伏,七零八落
但不久水还是原来的样子,沙漠还是那样的静,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人生的苦楚就像水,越想打破他,它越纠缠你
折磨到筋疲力尽一直到你重新接受他,命运如此,又有几人又能逃脱
沙漠里的曲子从来都是那样的忧伤,尤其是那首《夕情难追》
箫声在大漠的四周响动直冲云霄,如同天籁之音,悲凉的乐符渲染了整个天地,天若有情,天亦哀
但在大漠,除了中年自己,再也没有其他人来品味他的心。
中年每次吹到深处不免一口热血暖喉,然后咳嗽不止,才停下手中的萧,擦拭嘴角的血迹
在夕阳中的天际,双眉紧锁,两目庄重的遥望着、凝视着
远方的天空,红霞漫天,残如血........
这天,老黄历显示惊蛰【宜】开工祭祀祈福
天气明朗、地气清爽,天空中零星的白云,冉冉飘舞在一望无际的蓝天里。
沙漠,阵阵清风从远方轻轻徐来
今年的这个时候比往年更温暖,很多冬眠的心脏在这个时候醒来,中年这天也不像以前那样的抑郁了
人总是随着天气转好带着种种好的猜测来表达自己的开心
觉得该在这个春天做点什么了,或许有人来看他,或许还能看到那双温柔的眼睛
天地之中,总有些固执的人,只要他喜欢上某个人,情愿用一生去守候
他从湖边水底挖出包装袋来,取了一坛老酒红纸做帖,上面写着醉生梦死,
中年脸上洋溢着一种奇怪的开心快乐,那种笑容好像是一个人很久没笑过,都快忘记的感觉
拿着它径直向远处的沙丘走去,沙丘尽然长了一棵老榆树
一棵歪脖榆树,蜿蜒的枝头,在沙漠中偷偷存活了下来,它像沙漠中的守护者,
经历每一次的狂沙肆虐和百年的寂静
中年走到此处停下了步子,在树旁轻轻的坐了下来,依靠着那树
树虽然不说话,但日子长了,在沙漠中也算人的一个伴,于是中年常到这里看这棵树,甚至跟它说话
有时候拿水,有时候拿酒
树喝水就可以了,但人有时候必须得喝酒
树的一枝粗干已经枯死,只留下有些发黑的粗干
深深刻着叶知秋之灵位
现在上面的字体已经发黄、发淡,看上去好似有些年头了
中年用手一个字一个字的抚摸着
眼框的泪水慢慢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接着如春雷般的呜咽.......
“叶知秋,我们每年这天都要在这里喝一杯酒,现在这坛老酒‘醉生梦死’快要见底了。
每年一杯酒,我就忘记以往一年的事情,唯独她我老是犹犹豫豫,
每次喝酒都不敢多喝,怕她来寻我,而我忘记她,可如今第十个年头了,到今日整整十年了,可她会念着我吗?
我这次真的坚持不了,酒这次想全部喝了.......”
青年一个人自言自语着,像是有很重的心事,一边说着,一边倒满了两杯酒
一杯喝下,一杯泼洒出去
武林自古多寂寞,沙漠相守耗青春,多情总比无情苦,慧剑难斩其缘由
如果人对世界太留恋或者对世界上的某个人,那感情就像这沙漠中的沙子慢慢悄悄的把自己淹没
所以佛家要人明白,人自身的空性,是为了给那些坠落人一根呼吸新鲜空气的救命稻草
世人都是那么善忘,红尘中的感情原本就如这沙漠的风沙,
层层掩埋,层层新,再深的脚印,也不过是多费些黄沙而已
沙漠中从来不缺黄沙,红尘也从不缺少过客
全部都喝了这酒,他突然间觉得身心都轻松了许多,
同时也试试醉生梦死是徒有虚名还是真有传说中那样可解一世苦愁
酒,很浓,一口可低中原绍兴的女儿红十坛的味道,
烈醇香熏四品皆全,可算天下绝顶的好酒,但这酒唯一的缺点也是一个优点,就是把自己给忘了
忘了自己来时的路,忘记自己来做什么,未来又要到哪里去
所以这酒一般人最多也只敢喝一杯,如果多了,就会忘记一切,甚至是忘记回家的路
在沙漠中忘记了路,是很容易变成一具干尸的,最后一直干成一粒沙子为止。。。
中年相守大漠十年,还是一无所有,自己钟情不过是自己的信以为是
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信念,终于知道年少轻狂其实就是一种幼稚,不明白人生太匆匆
自己太相信其实只是自己太贪恋了
忠贞的人,往往是在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人,尤其是对一个女子几句话的忠贞
“柔情长随世俗绊,百年至死不相离。浮生残事他日了,与君归隐莫嫌迟。”
可如今的他,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了胡子拉碴的青年
蹉跎了岁月,辜负了年华,一无所有的在沙漠中苦等
费尽所有的心力心愿都已成空,现在他让每一次的回忆都变得那样心碎
当十年的信仰随着时间崩塌后,他的整个人生就变成空的了,生或者死都好像很麻木了
既然老天让自己活着一直都那么的痛苦,还不如喝下所有的酒
忘掉所有的事情,然后被世风吹起的黄沙把他沙干,
尤其的吹干那些卑微的眼泪,吹干后他就会是一具干尸,然后就和这沙漠混为一体
成为一粒沙子,只要不再为人,就感受不到悲情了,也不在有感受了
酒很快见底了,中年人的心里越来越平静,眼前也如此的和睦,身体轻飘飘的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依稀这种感觉好像是母亲哼歌哄睡等等摇篮,晃悠悠、软绵绵
躺在黄沙上看着天,天如同海的颜色,蓝的那样的舒服,一切都好像是要回归梦里了......
依稀中一片快马如飞从恍惚中呼啸而来,伴随着阵阵马蹄下的风尘,
这种梦境,一辈子都没有几回,梦死也有所值了
马上一个人雄壮有力,急匆匆的扬鞭策马,背上的宝剑在阳光下,像一条直线划开蓝天
黑色的披风,像一只展翅的雄鹰,多像自己少年时候的样子,驰横武林,无人可抵
而如今一切都只能在梦里看见了,中年人很欣慰在合眼之间能看见自己的豪情身影,
当世之人,几人能有此修行,嘴角不免升起一丝浅笑,微微的..
“知秋兄,知秋兄,你在哪里啊??十万火急”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将要闭上的眼睛时候在耳边响了起来
叶知秋这个名字也好像好熟悉,但又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看来酒真的喝多了,记忆都开始模模糊糊
中年真的很累,脑子如果不愿再去多想了,再加上酒的作用,所以很快的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来多久,一个激灵,一股凉气直如脑门,自己被人用水泼了醒来
缓缓的用手抹去脸上的水迹,睁开迷蒙的眼睛,看着眼前一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样子十分英俊,朝气活泼,只是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事
“你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是哪里??”中年有些好奇,身体很软,大脑好像突然间对整个世界都感冒了
“你真的把那坛酒喝完了??知秋兄”汉子急促的问道,一只手摇晃着知秋的身体
“知秋兄?是谁?你又是谁??”叶知秋,却还是带着几分醉意,无力中参杂爱理不理的感觉
“我是你师弟天赐啊,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吗?你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吗?师傅知道你个性要强,尤其太痴情,特意给你准备了那坛子酒,让一年喝一杯,让你一点点忘记。让你明白,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每年我都来看你,可今年江湖突变,我有些来迟,你就都喝完了,你真的不想活了吗?就为了一个秋月吗?”
中年人慢慢的开始回忆,这两个名字是那样的熟悉,可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
然后脑子开始疼痛,看来是这就酒抑制了他的思考
恍惚中有个朦胧的映象,就是自己好像曾经在一棵树下埋葬了自己的剑,江湖中人从来就是剑在人在,剑藏人亡
所以在树干上深深的刻了叶知秋之灵位
原来青年名字叫叶知秋,他把自己给埋了,埋在了这荒芜的沙漠了,每年都叫着自己的名字和自己喝酒,
其实他的心比这沙漠更荒芜,更孤独。
“为什么要叫醒我,为什么不让我醉生梦死在这沙漠里,还让我继续活着,让我思考”
叶之秋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就响起来秋月,那种撕心裂肺的悲情有重现占据他的头脑,噬心的痛让他深深地埋头入怀里,
眼泪流到嘴里,然后他说话都带着颤抖,不成声的调子,断断续续。
“我本以为我的归宿在酒了,一醉之后,我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但现在我又记起了我是谁,
你为什么不能再迟一些时间来,那样我就可以醉一辈子了,一辈子......”
“知秋兄,没想到你颓废成这个样子。你天赋异禀,十五岁学的师傅绝学,一个人闯塞外,过蓬莱,独步武林,豪气洒满穹宇。现在江湖救急,魔教卷土重来,从塞外漠北入侵中原,一路上无人可挡,势如破竹,而此时的习武之人皆夸夸奇谈,没有一人敢与其抗衡,现在我受江湖八大派请求,请你去力挽狂澜。而你沉溺于儿女私情,值得吗?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而还!”天赐急切说道。
“一派胡言,江湖之事,与我何干?什么八大派,我一概不认识。
当年一腔热血,以为有志者事尽成,最后还不是被江湖所抛弃,在此苦等秋月十年?
秋月自小就孤苦,命运无常,十三岁那年,终于被生活所迫入风尘。
容貌出众的她,多少少年一掷千金,愿得一见
可她洁身自好,精巧于琴棋书画换的衣暖饭饱。
江湖中的人得不到她不都对她嗤之以鼻,风凉话传遍大江南北。
‘天下第一妓’在江湖中人心中充满多少隐晦呢?江湖中连一弱女子都容不了,这是什么江湖。
十五岁那年,我初次相见,红袖书院的她如一朵荷花出淤泥不染,遂赔上一生,自己一把火麟剑为她保驾护航,
为了斩断世俗对她的舌根,为号称江湖正义出生入死。
可最后呢!那些号称正义之士说什么门当户对,硬生生的拆散了,闲言碎语逼着我们只能隐居,我们只能发下宏愿,
远离江湖在沙漠相守,十年之间必当来此相会........”叶知秋荡气回肠语言,时候不愿意再提些往事。
“但你知道秋月已经。。。“
天赐说道此处声音突然变低,是有很大的隐情。
“她咋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啦?”一听说是秋月的事情,叶知秋马上反应出很关心的样子,两眼充满急切光彩。
“师兄,你远离江湖隐居大漠,现在的江湖早已经不是你痴情的江湖了,尤其是女子善变,恩情只是适时而讲,谁还真的做啊。世人都是善忘的,无论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都在岁月里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而你却傻傻的等候,看来有些事情是该让你知道了,这个你拿去看吧”天赐胸前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信封颜色有些泛淡,好像有些时日了,交给了叶知秋。
叶知秋,两眼喜悦的夺过信封,嘴角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悦,迫不及待的打开它,里面尽然是一个红色的卡片,他的眼睛带着一些迟疑,还是打开了这个卡片。
原来是秋月的结婚请帖,两个红红的喜字光彩夺目,结尾处写着秋月、张胜敬邀,恭请尽然是叶知秋。日期尽然是他离开江湖的第三年。
叶知秋,看着手中的信,嘴角微微的抖动着似有什么极大的苦楚,张开的嘴试着张了几次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胸腔中一股热气直冲喉咙,一口鲜血直喷红红请帖,拿请帖的手缓缓松开,那张卡片像秋日的落叶飘落在地上静静的躺着。叶知秋摇头轻轻的笑着,看着一切,有种不知所措,眼神淡淡的光芒横扫了周围的一切,挣扎的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出屋子,又来到了沙漠,像远方走去,天边最后的一丝红晕被黑暗吞并,一个身影渐渐的走着.....
正是,“十年相守眼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黄沙,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思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一杯酒,本遗忘,尘世烦嚣,忆起千堆愁。家信来,空悲切,痴心惹的魂离飞。江湖再起风云,残梦已入空门。命似纸,运不休。造化弄人蚀心骨。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茅草屋。”
天赐赶紧后面随行,知道信念对人的打击往往会使人的大脑收到严重的伤害,人可能随时都会休克。没有办法只好大喊看能不能换醒他沉痛的灵魂:
“叶知秋,你知道了吧?师傅他老人家被塞外魔道老祖用金丝深锁琵琶骨,囚禁在‘枉死城’做为诱饵,准备一举消灭江湖高手,你知道师傅一直都对我们亲如父子,你应该救出师傅,师傅报仇了吧?”
一提到师傅,叶知秋又是一阵胸痛,急切的问到“师傅他老人家.....”,身体的虚弱,一下子就瘫倒在沙漠中的沙子中,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师兄,你不在江湖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你虽然在这里为江湖所累退出江湖,但江湖任然有你的传说。很多人冒你之名,争领天下。魔教一直都无发找寻你的行踪,所以只能用计囚禁师傅。你的心实在太累了,这次我把真相都告诉你了,生死都对你也算一种解脱,你一直沉闷的活着,我们大家看了都很难受。现在好好的静养几日,慢慢的听我道来。”说道此处天赐的眼睛一阵湿润,长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粒大还丹,送入了叶知秋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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