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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姐

题记

失联多年的闺蜜,通过我的弟弟,找到了珍姐的电话,心情很激动,迫不及待和珍姐打电话,姐妹俩聊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发烫,还意犹未尽,放下电话,久久难平心绪,那一幕幕令人心酸的往事清晰眏现眼前.....

珍姐出生在地主家庭,比我大三岁,小时候我们住前后院,很近,从我记事的时候,珍姐常常带我玩儿,就象亲姐姐一样呵护着我。

随着年龄的增长,珍姐越来越漂亮,十六七岁就长成了大姑娘,一米六五的个子,圆圆的脸庞好像绽放的白兰花,一双水灵灵大眼睛透出女性特有的刚毅性格,两个酒窝在她那挂满笑容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两耳前各长一个栓马桩儿,齐腰长的双辫儿轻轻摇摆,更显身姿卓越,气质高雅。是三乡五里最漂亮的姑娘。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新来的班主任到我们村上作家访,老师到我家的时候,珍姐正好也在,两个人一见钟情。

我的老师叫李银恒,也出生在地主家庭,那时他才二十三四岁,个子和珍姐差不多高,形体瘦弱,眉目清秀,温文尔雅,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学生关怀备至,特别注重教学质量。

也就从那时候起,我就成了他们的小通讯员,那时年纪还小,对男女之间的关系有着一种神秘感,每每放学的时候,老师叫我一声,我就颠儿颠儿的去到他的办公室,老师总是笑眯眯的问我:“你姐这两天怎么样啊?”我说她很好,老师高兴地把粘好的信封放在我的书包里,让我在没人的时候交给珍姐,第二天珍姐再把写好的信悄悄地给我,再三嘱托千万别把信弄丢了。在我这个小通讯员的帮助下,两个人迅速坠入爱河,只是没敢公开。

与此同时,同村早已对珍姐垂延三尺的张天玉,托人提媒,虽然他的家庭条件不错,他爹又是生产队长,但珍姐怎么也看不上张天玉的人品,德行和那一副哈巴莫样,死活就是不同意。

珍姐的家庭也算是书香门第,虽然是地主,老辈人都说他们从来也没有欺负过穷人,珍姐的叔父们都是国家干部,父亲是出了名的好人,只是母亲很有个性 村民们并没有对他们另眼看待,他们承传了祖上的土地,被划为地主,也被戴上了地主分子的帽子,总觉得人前抬不起头,所以下决心把女儿嫁给贫农家庭。对于张天玉的提亲,父母自然都很乐意。

珍姐在父母的逼迫下,不得不向父母坦白自己和老师的事情,一言托出,引起了轩然大波,母亲执意让她和李老师断绝关系,坚决不让她嫁给地主家,珍姐至死不依。母亲就把珍姐关在房间里,插上门闩,一顿顿的毒打,也不许出门儿。那些天,珍姐的脸上身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晚上,我去见珍姐,悄悄把信给她,珍姐坐在床沿,用胳膊轻轻的把我搂在怀中,把脸挨在我的头上,默默地,看着那微弱的油灯火苗儿,在透过窗纸的微风中,轻轻地摇摆,珍姐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但我能感觉到珍姐的心有多痛,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依偎在珍姐的怀中,也许那个时候,这个小妹是唯一能够在面前,无声地抚慰她受伤的心灵。从眼神中我知道,珍姐已经铁定了心。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较量,在倔强的女儿面前,母亲终于屈从,两年以后珍姐没有任何嫁妆,只是几件随身衣服,木梳,镜子,用红布裹了一个小包袱,和自己心爱的人结婚了。

一九六六年的八月份,文化大革命风暴正值猛烈,珍姐的母亲把珍姐和刚满月的儿子接回了挪臊泊(农村地方风俗)第二天早饭后,珍姐正在给孩子喂奶,忽然听见大鼓大叉到门前,一家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任大队团支书的张天玉带着红卫兵袖章,带领一群人,高呼着口号,冲进屋里,拽着珍姐的长辫子往外拖,珍姐赶紧把孩子递给母亲,趔趔趄趄被拽到门外,张天玉手拿剪刀,先把珍姐的一根辫子从脖子发根向上剪了下来,再用墨汁在漂白的衣服前胸写上字,后背画个圆,圆内画个叉,粉嫩的脸上,画了一副叉子眼镜,脸蛋儿上点满了墨点子,嘴唇上画了一道墨连着两边的腮,墨汁流进了嘴里,也不准吐,逼她咽下,用秫秸杆做的五尺高白纸糊的辣椒帽,戴在了珍姐头上,珍姐反抗,张天玉顺手夺过别人手中的青皮秫秸杆儿,乱打一阵,鲜红的血印顿时出现在没被墨汁画到的胳膊和背上,辣椒帽上边写着不堪入目的脏话,帽尖上粘着好长好长一簇白纸飘带,就像人死后儿女抗的幡一样,脖子上挂了一串破鞋,在一群红卫兵的推搡打骂下,开始了一天的游街。全大队十几个村庄,每到一村,敲锣打鼓,红卫兵们七言八语对珍姐侮辱谩骂一通,也说不出珍姐有任何罪行。一直游到下午两点多,家里孩子饿得哇哇哭,珍姐的奶水合同墨汁,黑白交融,湿透了衣衫和裤子。

回到家里,珍姐把另一根辫子剪掉,洗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去理发店剪成了短发,依然风韵漂亮,谁知第二天,发了疯的张天玉,又把珍姐的头发剪得一块儿一块儿的,还口口声声说:“你这个臭婊子,我让你漂亮不成。”珍姐又被戴上高帽子,浑身泼上墨汁,脸上画的象剧中的包拯,一直游了三天街。

受尽了屈辱和摧残的珍姐,身上都是淤青。趁晚上人脚定的时候我才能去看看珍姐,因为在文革的风暴中,一些人利用手中的权利,煽动怂恿无知的人,不分青红皂白,为所欲为,妈妈怕我惹出事来,让我晚点去,倔强的珍姐看见小妹,流下了屈辱和伤心的泪水。那时也没有什么东西,只偷偷的给珍姐带点刚从树上摘的红枣,眼泪巴巴的看着可怜的珍姐,无力相助,无言慰籍,只是默然相望,分承内心的伤痛。

第三天晚上,珍姐又一次去理发店,把那长长短短的头发剪齐,最长的也不过三厘米,遭此凌辱,实在不能再呆下去,当时我的老师是民办,也因为文革的原因回了老家,形势紧迫的时候,家人万不能送珍姐回家,会引火上身的,只能托人捎信,老师得到信息,立马来接珍姐,看着心爱漂亮的妻子为了自己,身受凌辱和摧残,变成了光头,不禁潸然泪下。我站在远处默默目送,走远的珍姐轻轻地回眸,我悄然流下深情的泪水,从那以后,珍姐很少再回娘家。

也许真的是红颜薄命,在珍姐二十八岁的时候,一向身体不好的老师因为肝癌晚期,医治无效,丢下五个孩子,怀着对妻儿的眷恋撒手人寰,时年三十三岁。

坚强的珍姐,为了孩子,为了忠贞的爱情,历尽艰辛,在娘家和婆家弟兄们的帮助下,把五个孩子抚养成人,三儿两女中三个大学生,一个中专生,一个做生意。

年近七旬的珍姐,依旧风韵犹存,虽有人生缺憾,在众儿女的孝心陪伴下,儿孙绕膝,其乐融融,享受着晚年的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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