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个人冷冷清清走了很久,靠对某个方向的执拗支撑生命,可是突然一个恍惚之间就没了方向,丢了路,也丢了自己的眼睛一样。关于大学,我终究选择了妥协。不绝望,却比绝望更疼。那种疼不撕心裂肺,可是能让人心口钝木。
我是一个很容易脸红也很容易哭的人。可是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会让自己轻易掉下眼泪。但我还是哭了。明明似乎没有人诘责也没有人逼迫,就只是父亲让改志愿而已,可是抑制不住的,接完电话我还是泪流满面。哭了不是很久,哭过之后除了眼睛发疼一切依然如旧,然后我改了志愿。
可是,真的很好笑,我的人生就像一场笑话一样。晚上八点志愿填报结束,九点多的时候父亲又打电话过来说他又查了觉得江西那个学校不错,问我改了么,我说改了。然后就是责怪,他逼着我改了,又嫌我改了,说他明明后来打电话过来说了让我自己决定,谁让我改了。
然后很没出息的,同一天第二次的,我哭了,为自己被搅乱的人生,也为自己的命,为这场操纵在他手下的笑话。我哭了,然后他又开始迁怒,说是妈妈的错。是的,我妈下午有打电话过来,可是她并没有左右我报什么学校。并且,那个独断武断而又反复无常的人,他忘了他第二次打电话过来说让我自己决定的后一句话,他说,你自己决定,要是没录取,或者录取了后面也可以继续回学校去补习。
我不否认不论结果好坏他肯定有一大部分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好像,真的被这种一次又一次以爱的名义而不断伤害的所谓的爱的负载,压垮了仅剩的对亲情的执念。一个人没有亲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亲情。我开始有些恨他了,恨他让我几乎要失去了全部的亲情,恨他让我对自己的生命和存在都开始绝望。
曾经很多很多次,他那么深的伤害我,可是其实每次只要他在伤害后露出那么几分悔意几分好,我就会心软。每一次我都安慰自己,姑娘,你看,他还是爱你的,他是养育你长大的父亲,千般不好,他终归是你的父亲,他也不容易。这回,我以为自己会真的恨他,对他彻底绝望,再也不心软,不原谅。可是,当第二天妈妈电话里说父亲昨晚有心事没睡好,想起他现在身体也不好,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我还是那么轻易的,就不忍心了,于是发了短信过去,说,我不怪他,让他也别想了。
越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越让人珍惜渴望。那些单亲的,父母离异的,没有父母的,他们一定最渴望拥有家庭和家人,可是,身在其中,方知其味,于我而言,很多时候,我真的宁愿自己是一个人,没有家庭,没有家人。
十几年如一日困在如履薄冰的亲情里,心口伤口反复的结疤了又复发,没经历其中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和困顿。爱不了,恨不得。一次次妥协,一次次回到原境受相似的伤害,可是不会有人懂你的绝望和疼。就好像你捧着一块寒冰,很多人都说那冰很漂亮,可是不能站在阳光下,冰寒入骨,其他人永远也不会知道你有多冷,多疼。他们只是以为你很幸福,一旦你皱皱眉说冷,就会有很多人站出来指责你矫情。
其实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胃很疼,前一天哭过两场的眼睛也很疼,可是我已经不再怎么怨父亲。心很累,一次又一次,疲倦了,习惯了,也没力气了。我终究心硬不起来,而他终究是我的父亲。这种以爱的名义横行直撞的伤害,一日我还活着,就只能承受。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一直很想为自己写些什么,就像纪传一样,以文字为铭为自己寂如死水的生命留下些许浅波起伏,可是一直没有动笔,一直一直的被颓散占据昼夜晨晚,然后,时光梭影,光阴疾行,就已经到了现在。
我想起四岁那年弟弟出生时我一个人独自坐在窗外水泥砌的栏台上,那天日光刺目,天气很好。
我想起五岁以前我常常会做同一个梦,梦里我在平垄的田野里跑着,一个人一直不停地跑,身后一个粗黑的中年男人捏着只葫芦紧紧追着。我一边跑一边的回头看,每一次回头眸里都会撞见那个人狞笑的脸,可是一切都没有声音,那人的笑,我的恐惧,都诡异的如同无声的黑白影片,我恐惧,可是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梦境的最后,每次当我逃到田野深处一架结满葫芦的藤架下时父亲都会突然出现,藤架旁有座篱笆围栏的小院子,父亲堵在院子门口拦着我,身后那人很快地追来,一步步举着葫芦逼近,然后在那个人狰狞的笑里我从梦中醒来。后来,慢慢长大,我再也没有梦见过那个梦,可是也一直不能忘记。
表妹很小的时候就到了我家里和我一起长大。我记得六岁那年一个亲戚家的小表姑转学到我们学校,她那时候好像已经快要小学毕业,中午常常在我家吃饭,明明当初表妹刚被姑姑带来托人照顾的时候他们那些人都躲得很远,可是表妹一点点长大,姑姑状况好转,她却以一副所谓正义善良的姿态,在我家里很乖巧,到了学校之后煽动着我的同学和她的同学们孤立我,经常带着那些人对我指指点点。
那时候教室门口有一张水泥砌的乒乓球桌,她常常会和很多人站在球桌旁指着我说很多难听的话,骂我,甚至骂我的妈妈。她们集在那里,很多的一群人,我一个人站在操场的边缘,头顶是满满的日光,光线白灼刺目,像无数细小的刀刃,刺满我的心口。
七岁那年体育课上意外骨折,我在医院住了大半年。妈妈在医院守着照顾我,每次父亲去医院都会在病房大吵大闹咒骂妈妈,甚至动手。我站在病房外面,走廊里,院子里,满是看热闹的病人和护士,他们听着病房里的动静,用怜悯的神情看我。明明很多人,很多道叹息和热闹,可是记忆里院子和走廊空荡荡的,除了那些人漠视的怜悯,就只有我一个人,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像僵硬的木雕石刻。
住院的时候每天挂很多吊瓶,两条手臂上密密匝匝积满细小针眼,出院的时候像是吹胀的气球般,我变得很胖。然后之后的很多很多年,我生活在同龄人甚至是大人们的嘲讽里,她们用难听的话讥讽我,用异样的目光在我身上凌虐。像是一群正义的法官。
……
其实想起来整个童年和青春里,我好像没有多少能够回忆的东西,我不记得我怎么从那些时光里长大到现在,我也不喜欢回忆。一直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寂寞的长大,一个人站在人群之后独自成长。很庆幸十几年里我终究被孤独浸养成了现在的模样,孤寂,疏离,执拗,温静。后来的现在,很多人,或者说认识我的所有人,她们给我的评价都是安静和温柔。在众人眼里,我是无害的动物。
亲情,友情,爱情。抛开现在还不需要提谈的爱情,亲情困顿,友情未知,其实一无所有,我是一个离群索居的人,所有的寂寞和孤独都显得那么理所应当。越是执拗而不得的东西,其实越是不适合拥有,人情和人群于我而言就是如此。
我一直想要一个温馨的家,想要拥有一个给我温暖的朋友,可是一直不能如愿,于是那么多年光阴经过,心上皱满苍老,我已经真的不再有力气再去拥抱那些东西。只能仰望着,仰望着,以一种念念不忘依旧执念的姿态自欺欺人。
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吧,以不属于自己年龄的心洞穿且旁观别人,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困顿着自己,无法从伤害和寂寞的桎梏里逃离。
人的心,人的生命,很坚硬,可是也真的很脆弱。十几年如一日,那么多的冷清彻骨的寒,那么多的寂寞蚀满血肉,那么多的伤口腐烂入骨。人的灵魂其实是有饱和度的,到了现在,很疲倦,我已经没有了多少渴望,不想回忆,也不想再仰望那些不能拥有的东西,生命能走多远走到怎样的地方就怎样吧,即便不继续也没有关系。
就,这样了吧。我真的,很累很累。
负极反轻,愿,我的心在过度负荷下,还能远行。
(原创作者:肖锦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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