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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的记忆——关于外公与外婆

自小以来,由于母亲嫁得比较远,如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一年大概就只过年回娘家一次。所以自打懂事以来,我去过几次外婆家屈指都能数得过来。后来长大了些,到外地学习,毕业后又去外地工作,数年都未返乡,自然也就没有再去探望外公外婆。

记忆中对外公外婆没有太深的印象,只是记得外公外婆为人很是和蔼慈祥。

04年春节,我从外地返乡回来过新年,却意外的得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外婆已经走了,一年之前就走了。我不知道外婆具体是哪天走的,因为那时自己根本不在家。而父母在电话里是不会跟我提及这些事的,也许在她们眼里认为我还小,不应该去知道太多有关生死的事情,哪怕是关于自己的亲人。

现在想起来,当从母亲口里得知外婆离世这个消息时,自己那时候是很平静的,或者说是漠然的。没有伤悲,没有震憾,似乎外婆这个人无关乎于自己。我没有向父母再问起外婆过世这件事,父母也没向自己说什么,也许,大家都觉得没有多说的必要。

这年的年初三,母亲按我们当地的习俗又带着我和哥哥们回外婆家了,当然,还有好几个姨娘姨父和一大串溜儿的表哥表妹表弟表妹啥的,好生热闹。

穿过已被岁月磨磳得到处坑坑洼洼的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径直走进那座建于三十年代的老屋,堂屋内依然如同记忆中一般很是阴暗的,没什么变化,包括屋内屋外的摆设,除了厅堂中央,多了一幅像,那是外婆的遗像,照片里的外婆跟自己脑海里一直存在的“外婆印象”没什么差别。

外婆在笑着,在画框里微笑着。我也笑,很奇怪的感觉,好象一种久违的老友在见面时的那一刻会心的对视,在这虽然人满堂但却气氛却明显冷清了许多的老屋里,我笑着,对着画面上的外婆的头像微笑着。 堂屋里还有一个老人,他是我的外公,几年未见,那副苍老的令人有些恐惧的面孔,浑浊的双眼里透着些许快乐的光彩,有些呆板和笨拙的招呼着满屋的子孙。

外公在八年以前就被医院诊断为了晚期癌症,辗转数家医院治疗数年都不见效,到了最后医生唯一重复的一句话就是“拉回去吧,准备后事吧”。

许多奇迹,我们相信,就会存在。曾记得有首歌里有这么一句歌词。

外公回家后不久,病情却奇迹般逐渐好转,而且,似乎身子骨还愈来愈硬朗的,连医生都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是,这一切在外婆的突然离开之后全都改变了。母亲说,外公这两年变得有些痴呆了。

满屋子的人,几十个儿孙们、外孙个个轮流上去对外公祝福着新年,看着外公的表情,有些痴傻的笑容,突然感觉有些辛酸,也许,外公真的有些痴呆了。老了,确实,老了。一个孤寡的老人,守着一栋古老的房子,守着孤独的生命。几个舅舅和母亲们都曾说过要接外公过去他们各自的新居同住,可每次都被外公拒绝了。

外公说,外婆走了,所以,他要守着老屋,要守着外婆。

外公是寂寞的。虽然,此刻的儿孙满堂,但每个人都知道,这一日一过,老屋又只剩下了外公一人。没人有空朝夕陪在他的身边了,除了堂屋中遗相框里外婆的微笑。

外公和外婆的感情如何,我不得而知,只知道自懂事以来每每去外婆家,就发现他们两人早已分房而住,厢东与厢西,对隔而望。 偶尔也会听到他们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相互争吵几句,言语却不粗暴或污秽,只是比较平和的争执,三五句之后定会有其中一方主动打住,一场争吵就此算结束了。

看着眼前的外公,再望着遗相框里的外婆,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感觉,外婆其实是幸福的。两人相守一辈子,世人都说,走在前面的那个是幸福的。

寂寞,那种风烛残年的孤寂,也许自己在老去那一刻才能真正体会那种心境,那种生命最深处的孤单与落寞。 一天的热闹与喧嚣很快随着日落的来临来开始慢慢冷却了,按习俗接下来我们还得去大舅二舅大姨等亲戚家相互窜门。在大家跨出老屋大门准备离去那一刻,回头看见外公,外公正无力的倚在已斑驳腐朽大门门框上,张着只剩几颗牙的嘴含糊不清的说着,路上小心啊……

姨父在门外不停的按着车喇叭,催促着大家快点上车。自己就那么犹豫着,犹豫着是否要给外公一个拥抱,但却最终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

两年以后的今天,远在千里老家的母亲来电话说,外公走了。

我淡淡的回应:“哦,知道了”。

“叭”地挂下电话那一刻,我却开始泪流,抑制不住的泪流,我想自己根本也就没有停止流泪的打算。

为了外公,还是为了外婆。我不清楚,只是,我只知道,此刻满心腔的悲伤排山倒海般袭向我。

我突然想起那年欠外公的那个拥抱,想起外婆的微笑,想起小时候他们用独有的声调呼唤着自己的乳名。

“芸……”

那一声长长的呼唤,似就重响在耳边。

悲怆,于是,再一次的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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