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醒醒,换座位了。”蓝夏被同桌推醒,趴在桌上揉了揉眼睛,耳边传来下课铃声。
我睡着了?
坐起身,九月的阳光透过窗射进来,还带着夏日的余温,跳过校服的白衣领,落在蓝夏的睫毛上,微微有些晃眼。
她偏过头,目光定格在教室前门,金色的班牌上几个醒目的字眼,“高一(18)班”。愣了愣,蓝夏突然反应过来,对,已经上高中了。
新的同学还不熟悉,蓝夏站起身,环视一周,轮到和谁坐了?
缓缓拖动桌子,心里想着要坐在讲桌前了。蓦然看到一个背影……小然?!
马上移过去,和她的课桌并在一起,偏过头,果然是她,四氯化碳。
化学课上的情景还记忆犹新。老师请同学上台做实验,她是唯一一个举手的人,上去倒四氯化碳时失手倒了好多,大家都笑了。她从此“成名”,见到她就叫“四氯化碳”。
相遇,蓝夏很开心:“和你做同桌真是太好了。”“是吗?”小然淡淡一笑。“嗯,早就想和你认识。”
齿轮就此对接卡合,蓝夏笑的灿烂,宛如那天的阳光,小然的心都被照亮了。
没过多久,蓝夏发现小然其实是个才女,而且自从看了她的文章,蓝夏彻底喜欢上了她的文风。
她突然很好奇。曾经看过一句话:从来没有什么好的文手,有的只是经历过的故事的说书人。
蓝夏并不是很懂这句话的含义,只是知道字面意思。那她呢?写出这样的文章,她又有过怎样的经历?没由来的,蓝夏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我想,和她深交。
相知。小然喜欢诗词歌赋,刚好蓝夏也爱写写画画,于是每每语文课上,两人都很活跃,玩的不亦乐乎。
蓝夏最喜欢小然的文字,她的故事很吸引她。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经历过什么?”小然这样问过她。“那有什么关系”,蓝夏笑道,“我就是喜欢你写的文章。”
她才不会在乎她的过去,因为现在她在她身边,她便仅仅是她,也只是她。
在她的小本上,写满了诗词,小然的偶像是杜甫,朗朗上口的一句便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旅夜书怀》,小然最喜欢的一首诗。
翻到一页,四个字映入眼帘。“白衣客卿”,蓝夏在心里默读了一遍,问小然是什么意思。“我另一个名字。”小然说。
“客卿。”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相当于笔名,就像蓝夏一样。“以后就叫你客卿好了。”她分外开心,客卿这个名字,真好听。
后来,客卿开始告诉她一些从前的事,给她看一些从前的东西。关于星垂,关于春水,零零碎碎的,讲她的朋友,他们的过去……
她突然明白,客卿是与众不同的。隐隐觉得她是经历过什么的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依旧是那个客卿,不是吗?
时光流转,转眼就分班了,很多同学都已离开,但很幸运的是,她们还在一起。
并且,又成了同桌。
坐在一起,传过纸条,对过对子,写过诗词,讲过小话,他们成对出入,并肩而行。
相伴。蓝夏总是唱歌给她听,总是看她写的文章,客卿会画一些画,闲着没事就来几句诗词。两人课间一同玩闹,吃饭一同闲聊,午后一同长谈。
两颗星球共同燃起了温度,很暖。那时候,时光总在树梢上晃啊晃,天很蓝,云很白,蓝夏的歌动听,客卿的笑灿烂,连阳光都是甜的,心都可以化掉。
可是,蓝夏却出了问题。
当耳朵里乱七八糟的声音再次扰的她无法认真听讲时,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客卿。
那些声音带来的烦恼终于有了倾诉对象,蓝夏确切地肯定这些声音的存在,客卿却在了解情况后一再否定。
她告诉蓝夏,真的没有人说你,别多想了。让她放平心态,蓝夏不解,但她是客卿,她信她,完完全全的。
然而事情却越来越严重。蓝夏被这些声音弄到几乎崩溃,无法不在意,无法放下,无法逃脱。
“蓝夏,夏……”地理课上,她似乎听到了客卿的声音,蓝夏有些恍惚,她愣愣地看着试卷,闭了会眼。没事,她对自己说。
午休时间,她窝在被窝里哭,回想之前的声音,纷乱地涌入脑海,让她几乎疯掉。有些难以控制了。只有中午,才是蓝夏得以休息的时间,离开那个教室,一切都好。
挨着,撑着,她开始请假,回家逃避。也终于把事情告诉了父母,当时,他们都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当成同学背后讲的小话。
只有蓝夏自己知道,每一次熬过来,有多么难。
冬天到了,蓝夏越来越压抑,越来越负能量,她的话很少,笑容也很难见到了,整天没有精神。
她发高烧,请了几天假,其实都只是借口罢了,蓝夏其实只想逃,逃离那里。
客卿很担心她, 但蓝夏却不知如何让她知道,确实有人在说她,确实存在声音的主人。
挨到寒假,学校的症状已带到了家里,寒假的休整让她稍有好转。然而开学后,一切照旧。蓝夏开始试着不管这些,按客卿说的,抛开它就好,一段时间后,确实好了许多。
春天到了,四月份的阳光稍暖了些,蓝夏稳定了不少,可客卿的心情很不好,早在三月末,她就告诉过蓝夏:“四月的时候,无论我说什么,都不要管我。”
某个傍晚,他们照常在校园里散心,客卿告诉了他更多事。老师,哥哥,老顾,自闭症的孩子,群里的事,为救她而死的朋友,一个个离他而去的人,面对的非议,无法原谅的混蛋…
星垂是客卿很重要的人,而他的祭日,就在四月,因为经历过的事,她要在意的,是很多人的谩骂,以及身边人的安危。
“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事该怎么办,我这边也烦得很。”客卿微低着头,锁着眉,眼神复杂。
蓝夏这才明白天天安慰自己的客卿要面对的是什么,跟她相比,自己的事不值一提。看着身边心烦意乱的客卿,蓝夏有些心疼:“要是能帮你就好了,可我什么也做不了,而且连自己的事都处理不好。”
“没什么好帮的,年年这样,我也习惯了”,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在说别人,继而又道,“你能听我说这些事,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吗?”蓝夏笑问,可以帮到她,真的是太好了。
夕阳的余晖染上眼角,怀着心事,又互相扶持的少女的身体里,两个带伤的灵魂,闪闪发亮。
蓝夏的情况在稳定了一段时间后急转直下,再三请假,惊动了老师,多次找她谈话,也多次询问同学,在连家长陪读都无果后,她离开了这里。
蓝夏去了另一个城市,一走就是三个月。或许换一个地方,事情会好起来。
她自己在那里学习,上补习班。期间,她和客卿一直保持着联系,学校学业重,十点半才下晚自习,客卿就在深夜和她聊天,把小科的笔记一张一张地拍给她,明明自己学到很晚,还让蓝夏早点睡,她真的很关心她。
她,一直在等她。
以前,他们换座位的时候,总是喜欢像封常清和高仙芝那样,那是客卿写的文章。
换走时,
“我走了!”
“我等你回来!”
换回时,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有提示音响起,蓝夏拿起手机。
白衣客卿:我等你回来
蓝夏的泪水湿了眼眶,嘴角却在上扬。
我会回来。
九月,蓝夏如约而至,看到客卿,她抱住了她,熟悉的感觉,一点没变。你还在,真好。
全班同学准备了一份礼物给蓝夏,客卿把那个袋子以及一堆小礼物塞给他,告诉她一定要回家再拆。
回家以后,蓝夏迫不及待地打开袋子,一句句“欢迎回来”跃然纸上,最上面,客卿的字再熟悉不过了。
“蓝夏,欢迎回来”。
她再一次湿了眼眶。
里面还有一些明信片,一个手环,这是客卿托在外面的朋友带的。礼物并不贵重,蓝夏却很宝贝。
这次,可以好好的了吧。
好的状态只持续了几天,更加疯狂的声音让蓝夏无法正常思考。令他更不能忍受的是,牵扯到她的同学和家人,语文课上,她哭了,止不住的泪水打湿了手背,蓝夏用力地掐自己的手,拼命平复下来。
下课,客卿一看她状态就不对,立即问她怎么了。她一句句说给她听,很慌,很无助,这次,客卿相信确实是有人在背后乱说了。
蓝夏看着客卿,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包括不愿与父母讲的隐秘心。因为她信她,在整个班里,她最相信的人就是她,她什么都对她讲,她可能会骗任何人,但绝对不会骗客卿。
会和之前一样吧,都说出来,就会好的吧?
上午最后一节课,她听到了客卿。
蓝夏崩溃了。
客卿是底线,是她在班里唯一的底线。若是连客卿都守不住,那蓝夏知道,她彻底完了。
放午学,蓝夏让客卿去她家吃饭,想把想说的话都告诉她。
我可能,要走了……蓝夏心里很清楚。
“下次吧,下次去。”“为什么?”她问。“怕没有我吃的菜,我很挑的”,客卿笑道,“明天去,番茄炒蛋,不加葱,什么都不加,用辣椒也可以。”“好。”蓝夏应了,转身走上楼梯,一路快步向前,没有回头。
午休醒来,头痛,耳鸣。
相离。终于,她还是没有机会和她道别,蓝夏不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这么快就要离开,那天中午还笑不笑的出来。那盘菜,那顿没吃的饭,成了永远的遗憾。
她们总觉得日子还长,时间还够,话可以以后再说,事可以以后再做,就像未完待续的文章,还可以以后再写,却从没想过,光阴往前走,有时会抹掉以后。
约好明天的,而她们,没有明天了。
蓝夏应爸爸的要求,在路上便删掉了所有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白衣客卿那个页面上停留了多久,终是按下了删除键。
爸爸让她丢掉和同学有关的东西,包括客卿的,那些互相送过的小东西,写过的纸片,曾经的点滴,都一同伴着泪水消失了,再也不能触及。
这一次,还能回去吗?
有谁在片段记忆中唤着谁的名字,一声一声,融在光阴里。这声音曾在很多时候响起,教室,操场,食堂,寝室,在课间,在午休,在自习,在随着国旗升起的晨光中,在校园小径的落叶上,在老师发卷的吵闹里,在午后飞扬的校服上,在时光齿轮的转动声里,在岁月的折痕里。
“蓝夏,夏……”
“起来了,要上课了。”偏过头,光晕中有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却似曾相识。
“你……”
嘴角的微笑漾出熟悉的弧度。
“我是客卿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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