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咱们家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德!” ”
当我和几个同事驱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到达了这个偏远的小山村。从盘山路上向下望去,几栋砖瓦结构的鸡舍像列队的士兵,零散地分散在各个山丘或房屋周围,孤傲而冷静地立在那里。
这个小山村这几年靠发展养殖业群众收入明显增加,主要是以养殖蛋鸡为主,村子里有十几个农户参加了养鸡合作社,经济效益也不错。
由于养鸡会对环境造成了一定的污染,今天我和同事几个人就是代表环保部门来向这些养鸡农户逐一发放整改通知的。在村部我们和村长碰了头,接上他带着我们前往各个养鸡的农户家中。
当我们来到一户姓燕的人家,离鸡舍大概二三米远有一栋漂亮的三层楼房。当刘村长大喊几声后,从鸡舍出来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戴着一顶草帽,穿着宽大的棉衣,衣服上沾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手上拿着一叠装鸡蛋的纸质托盘。
我们笑着说明来意,这个满脸带着岁月风霜的女人开口说话了:“政府的号召我们老百姓肯定要配合的,但是买这些设备也需要花钱,请问有没有什么补贴政策啊?”她指着我们递给她的政策导读宣传单页上有关鸡粪处理设备要求的那几行字向我们询问。
她的方言说得极蹩脚,但很显然她在极力地想要让自己说出来的话用我们这里的方言进行完整的表达,我们几个也充分的调动听觉神经费力地想要听清楚她说的意思。
“大姐,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要回去与县农机局联系后,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连忙笑着向她解释,并拿出笔记本将她反映的问题进行简单的登记,并让她留下电话号码,方便我们问清楚补贴政策后进行答复。
“那就麻烦你们啦!”中年女人连忙点点头,并微笑着向我们道谢。
坐在车上,我无意间翻开刚刚登记的信息,发现那个中年妇女写下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胡荷花和一串电话号码。娟秀的字迹与她的朴素的形象相差甚远,让我怀疑这几字竟然出自刚刚那个身村臃肿,带着外地口音的中年妇女么?
“刘村长,刚刚这个胡荷花是外地人吧?听她说话带着很重的家乡口音?”我试探着望向旁边的村长,打破了车厢里的沉寂。
“嗯,胡荷花是江西人,来我们这里十多年了。说起她,我们这里的人都竖大姆指呢!她们家的三层楼房也多亏了她养鸡哩!”刘村长提高了嗓门大声说起来,言语里流露出的赞赏让我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
“那你跟我们讲讲,这个女人怎么个了不起吧?反正到下一个农户家里还有近半小时的车程?”我再一次央求刘村长。
刘村长轻轻地点了点头说,胡荷花是我们村燕老三的老婆,听说他们俩当初是在广东打工的工厂里认识的,当两个人谈婚论嫁的时候,胡荷花的家里人听说要从江西嫁到湖南,千里之远的距离遭到了家里人的一致反对。
特别是胡荷花的哥哥、嫂嫂和小姨等一行三人组成的亲友团考察了燕老三的老家后,家里低矮的红砖瓦房、体弱多病的父母让胡荷花的父亲用断绝父女关系阻止她千里远嫁。
燕老三一度为即将失去这么好的姑娘落寞憔悴,常常在胡荷花的宿舍楼下等待深夜下班的胡荷花,只为和她一起吃一顿五块钱的宵夜;也常常在她吃晚餐时塞给她一盒感冒药。
当燕老三以为无论他做得再多,胡荷花永远都只会成为他记忆里那朵永开不败的荷花,因为爱情最终会败给无情的现实。
但女人总是架不住爱情到来那一刻的飞蛾扑火,只因为心底里那一抹挥之不去的暖意。
厂子里春节放假,胡荷花找到燕老三的宿舍,拖着行李箱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回老家?燕老三沉沉地说了句,我准备买明天的车票。
“那你多买一张票吧。”胡荷花微笑着对燕老三说。
相爱是远距离的精神上的依恋,是两个人各方面习惯碰撞、融合之后的体谅,是柴米油盐、生儿育女的琐碎分担。
当胡荷花义无反顾的踏上开往湖南的列车,她的父亲也知道了女儿想要追求的幸福他已经无法掌控。
贫穷家庭里的柴米油盐更能考验两个因为爱情走在一起的成年男女的韧性。
胡荷花生下大女儿后依然和燕老三一起在广东打工,孩子交给了爷爷奶奶照顾。本以为凭着勤劳和节俭可以让一家人的生活得到改善,但一次暑假,燕老三的老妈在带着孩子前来广东与他们团聚的路上,突然猝死在汽车上。
失去亲人的伤痛还没有平复,摆在面前更严峻的现实是孩子没了奶奶,家里的爷爷又常年吃药,生活仅能自理,孩子怎么办?
夫妻俩商量后,胡荷花回家照顾孩子和老人,燕老三继续离在广东打工。
刚开始来村子里生活,胡荷花连最简单的方言都没有办法听懂,她说的蹩脚的普通话老人们也没有办法听明白,很多时候她只能暗自流泪。
但是她孝顺公公,安心抚养孩子,田里的农活样样都舍得花力气,下功夫。家里的田地收成得比一般人家还要好。她公公逢人就夸:“咱们家上辈子肯定是积了德,娶了个这么个善良能干的好媳妇!”
善良不是要求别人做什么,而是自己做什么。能干也不是要求自己活成别人的样子,而是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胡荷花虽然读书不多,但是头脑灵活。她在农闲时并没有像村子里大部分的妇女一样选择坐在麻将桌上消磨时光,有时间她总喜欢看看书,串串门。
听说邻村有人养殖蛋鸡赚了钱,她就三天两头的跑到养鸡户的家里了解情况,搞清楚鸡苗的来源,鸡饲料的进货渠道和鸡蛋的销售方式后,她与燕老三一合计就率先在我们村养起了鸡来,一年下来扎扎实实的赚了钱,后来的这十几户人家养鸡的技术都是她免费传授的呢!
养鸡既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但胡荷花硬是把这个担子挑了起来,家里、地里和鸡舍都是她里里外外一把手,人们都说燕老三娶了座金山。
听完,我久久地陷入了沉思:胡荷花并没有经历狗血的远嫁矛盾,她用自己的经历和行为表明,每个人远嫁的女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人生,但是能用自己的努力过好平凡的人生,也是人生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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