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父亲着实的老迈了。作为长子的哥哥再三要求父母不要下地劳作了,将田地交给他,可小父亲七岁的母亲要强的不行,直到父亲过了八十岁,适逢两个侄儿也有了孩子,侄儿侄媳们要为各自的工作奔波,嫂子一个人照顾不过了两个孩子,母亲这才决定不种庄稼了。母亲在家里,又是做饭又是要管孩子,劳碌不减以前;独有父亲,每天里除了打扫庭院拉拉风箱,倒是闲暇人一个了。
去年冬季一个周末的早晨,二侄打来电话:二姑,今天在家么,我爷和我婆想到你那去。不等我再问具体情况,二侄匆匆的就挂断了电话。一下子,我的心底波澜起伏了,急忙找着丈夫重复着二侄的电话内容猜测着家里出了什么事:肯定是出了事,是不是母亲和嫂子闹矛盾了;是不是母亲或者父亲身体哪里不舒服了?我慌里慌张打扫了屋子,急急的到超市买了一些零食,来到小区门口,等着父母的到来。
父母坐着侄儿新买的小车来了,我一看父母,身体挺好的脸上也有着笑容,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进了家门,侄儿说开了:我爷这几天一个劲要买一个架子车,我爸劝说,我婆劝说,都不行,这不,跑到你这里来了。母亲也说:你大也是,没事找事,大冬天的在家里呆的好好地,非要买架子车,真是闲的没事干了!
这时候,父亲开口了:一个冬天都在家呆着,每天转来转去没有事做,我闷得慌,我就想拉个架子车到村外砍柴去;借人家的架子车一回可以两回能行,人家总不能回回借给你。我劝说父亲:大,我们能理解你的苦处,买个架子车容易,你一个人到村外砍柴太让人操心,把架子车丢了怎么办?你出了事怎么办?父亲说:我能出啥事?再说现在谁还要你的架子车?我忙说:妈,你看,你一天吃过早饭可以打打麻将偏偏闲传,我大一个人在家也心慌,要不给我大买上几只小兔养着,也是个干事!母亲急了:不买不买,这大冬天的,养个兔子也不容易,再说养兔子也要先在家里找好了地方。
在县城里陪同父母逛了一大圈,在外边吃了个饭,我劝说父亲:没事的话,周末到县城转转。父亲还是一个劲要求,在县城给他买个架子车。母亲妥协了:买,给你买,咱们今天回到镇上买,县城就没有架子车。
听说那天回到镇上,家人给父亲买了个架子车。父亲每天中午便拉着架子车,到村外砍柴了。一次我回老家,看到父亲拉了满满的一车子柴,心里又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父亲身子骨还挺硬朗,还能拉动这一车子柴;心酸的是,父亲这么大的年纪了,干活还是那么狠。父亲天天拉车子砍柴,村里人戏说兄长:宽,你心怎么那么狠,都干成村里首富了,还让自己的老大天天到村外砍柴?
兄长经不起村人的闲话不由劝说父亲了:大,你这样,让村里人指你儿子脊梁杆子呢!父亲想了一想说:不要理会他们,他们是怕我把村外的木柴砍完了他们砍不到柴。父亲说完依旧拉着车子出外砍柴。姐姐看到父亲这样,于心不忍的劝说了:大,歇歇吧,都砍了这么多,烧到明年都烧不完,院子里没有地方放了,明年再去砍。父亲看了看院子里高高的一大堆硬柴,心里舒坦了,停下了砍柴。
今年春天里,我们回老家。一进家门,父亲高兴地拉着我们往后院里走,边走边说:,前一段时间,我和你妈到镇上买了三只兔子呢,一只灰的,两只白色的;本来我想买四只的,两只白的两只灰的,你妈就是不允许。我们跟着父亲的后边,看着父亲瘦小的身子,轻快了许多的步伐,我们开心的笑了。父亲先是慢慢揭开兔子洞口的蛇皮袋子,再轻轻的取开兔子洞口上盖着的家里老式的竹筛子,我们看见三只兔子在洞里嬉耍。
父亲指着一个一个给我们介绍:刚买回来时,兔子可小了,不贵,五块钱一个;涵涵豆豆(两个侄儿的孩子)可喜欢呢,天天看着他们玩耍。我问:兔子吃什么?父亲笑着说:兔子吃的可讲究,我现在天天要到地里专门找一些青菜,野菜的;你们看,现在长大了多少!看着父亲幸福的神情,我们心里轻松了许多,也欣慰了许多。
我们作儿女的,最大的欣慰还不就是看到自己的父母幸福。
前几天回了老家,父亲更是开心,他张口让我们看,他刚刚补的假牙。父亲又是高兴又有些心疼的说:这一口假牙,花了你妈一千八百多块钱呢。母亲说:你大也是,看着我们补了假牙,一个劲的要求给自己也补;他牙齿没有落完,要拔一个牙挺疼的,怕他忍受不了,所以一直让他等等,谁知他还以为我们不舍的花钱给他呢!前几天,竟然吵嚷着要补假牙,还说国家一个月给了他多少钱,他不花我们的钱;没有办法,你大是越活越不得了啦!我问母亲花了多少钱?母亲小声的避过父亲说:花了八百块,我们给你大说是一千八百元的,比你哥的一千六百还贵呢!
我问:你们在哪里补的?父亲高兴的说开了:咱们镇上,第一回是丽丽(大侄儿媳妇)开车送的,医生检查了一下;第二回我们骑着自行车去?不等父亲说完,我连忙劝说:大,你们以后不能再骑自行车了,现在各处的道路是好了,可路上各种车很多,让人操心呢!父亲笑着说:我们慢慢的骑,你妈在前面骑着大车子,我在后边骑着小车子,我们小心着呢!
这时候,我俨然看见母亲和父亲,一个人骑着一辆自行车,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躲避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靠着路的一边,颤巍巍的,小心翼翼的慢慢往镇上行驶;一路上,母亲给父亲说了多少句小心的话,父亲又给母亲多少个安慰的话。想想春天里买兔子,父亲母亲肯定也是自己去的。我心里充满了内疚的说:大,以后有什么事,打电话叫我们,我们开车送你们!父亲不假思索的说:我们能有啥事,如果有时间,让我们到华山去看看(华山是距离我们老家很近的)。我急忙反驳:不行,大,华山太危险,你们登不了。父亲迟疑一会儿说:咱们就到华山脚下看看;哎,还是算了吧,你们要忙的事很多,乐乐(我的孩子)不是要考大学,你们可抓紧他。
回到家,想想父亲的要求,我和丈夫又商量了。我说:我大是怎么啦,原来一辈子不曾向家里甚或儿女提要求,一辈子像老黄牛似的就只知道干活干活?丈夫说:大恐怕是老了,老小老小,咱大成了老小孩了;要么就是无事生非。看我瞪了他一眼,丈夫继续说:无事生非,又不是什么坏意思,就是一个人一下子没有事做了,就生起其他的想法么!要不,咱们陪着父亲母亲到华山看看,让他们坐一坐缆车,了一了他们的心思!
莫非父亲真成了老小孩!想想,我们能有什么理由不能满足或者不愿意满足父亲母亲晚年闲暇时的一点点心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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