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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十三街」情末了

香港給我的第一份見面禮,就是土瓜灣「十三街」。原來婀娜多姿的舞擺,身穿五光十色的舞裝,經歷歲月的摧殘,早已失去妖艷模樣,委靡不振的身軀,為新移民奉獻著他盡剩的光芒,這是「十三街」給我的第一份見面禮……

十年前,初次乍到香港,人生地不熟的環境教我窒息。父母盡心竭力地跑遍多少地產商,為找一個能遮風擋雨的避風港,遺憾的是,香港租金高昂,入不敷支的我們,只能漫無目的的徘徊著…….可幸的是,「十三街」的唐樓租金仍不算嗤嗤逼人,唯獨它可容得下我們……每個居住過十三街的人,都有著他的故事,而這些故事,卻讓只有8、9層樓高的唐樓,一塵不染地目睹一切的起承轉合。長年累月,覆蓋著他們的心酸。連成了他們之間的秘密, 密不可切……

「十三街」是車房集中地。每次下樓,經過的每一條街,幾乎都整整齊齊地排著待修待清潔的車輛。日復一日,車房洗車修車換車噴油漆,那些擾亂人心的機器聲,令人喘不過氣的噴油漆氣味,總在三更時分堵住你的鼻孔,刺破你耳膜,擾人清夢。日積月累,長期嗅到噴油漆的氣味,總令人感到頭暈、胸悶,不知不覺的缺氧。可是對於毫無勢力的我們,只能坐以待斃,無能為力地這樣生活著……雖然我們只已知道樓下的車房危險品頗多,如即碰就噴發的炸彈般,毫無安全感一想起總讓人發抖,然而我們也早已習慣了。那幾年,好的、壞的,也都這麼過了……

蝸居於「十三街」這些年,切實體驗到「板間房」的獨特生活。居於「十三街」的人,多是低收入的基層家庭,生活條件糟糕,而這十三條街就像隱居似的被世間遺棄,無人過問,或遭受冷眼相看。有些單位甚至石灰脫落,樓梯間出現深深的裂痕,仿佛一觸就破的泡沫,地下的主門早已殘舊不堪,連鎖頭也失去了特性,街道上總是肮髒不堪,可卻無人問津。那種無助、無奈和無能,如被囚禁的飛鳥,失了自由。如今仍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飄飄浮浮。更讓我纏綿悱惻的是,外婆那佝僂的背影,漸漸地失焦,仿似被馬賽克,模糊的影子,在我雙瞳裏走走停停……

那些年,我居住於「十三街」板間房的日子……抬頭不見天低頭不見地如隱居地竇,儘管陽光璀璨霓虹燈閃閃,儘管窗外車如流水馬如龍,唐樓裡總是陰深深一片,在家裡,遑論白天或夜裡總是和「燈」打著交道,湵∫泊萄邸<已e沒有書桌,電腦,連吃飯都是站著吃或者坐在床上。做作業溫習都需要在雙層床上進行。外婆也居住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那時的她,行動敏捷,沒有病痛附身。偶爾,會在睡夢中隱約聽到外婆在樓下的呼喚,居住於鳳儀街三樓的我們,倚著小窗俯視街道,晨光才稍微發亮,總能清晰瞥見外婆提著我們摯愛的「皮蛋瘦肉粥」,背對我們站在對面鹿鳴街苦苦等待我們回應,而她卻不知我們早已在她對面樓上的小窗裏揮得雙手微酸,喊得喉嚨微痛。外婆來了,總給我們帶吃的,玩的,還給我們講故事、唱歌。告訴我們「十三街」的歷史和每條街道名字的由來,龍圖街、鳳儀街、鹿鳴街……原來這十三條街都有著動物的稱號。教我們講「廣東話」,從牙牙學語到熟練,外婆總是相伴在旁。那些年,總感覺紅色日曆上的時間像影片般,飛速地走著。那是日子雖苦,可如今,卻再也找不到那樣心無旁颍?翢o雜念的時間,和外婆重溫昔日嘻嘻哈哈的歲月。

生活總是不能如人所願,在我們搬離「鳳儀街」後,就很少與外婆見面。直到2016年1月,日曆永遠定格在1月,就像全世界停止了跳動。我知道,那本紅色日曆永遠不會再翻頁了。就像我們搬離「十三街」的那一天,紀錄片被按了暫停鍵,永遠停止播放了。外婆走了,那步履蹣跚,雙眼被皺紋纏綿到只能眯成一條線,佝僂著腰給我們帶「皮蛋瘦肉粥」的她,再也不會回來了。今日,陽光依舊普照,柔情地照射在人們身旁,我再次來到這個充滿餘溫的地方,我看不到石灰的脫落,樓梯間的裂痕,地下主門的殘舊,街道上的肮髒,只模模糊糊瞥見您駝背的身軀,背對我們站在鹿鳴街上苦苦等待我們回應……這是我給「十三街」最後一份見面禮……火花滅了,蝴蝶飛了,「十三街」情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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