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农民,父亲爱牛,牛是父亲的魂,牛和父亲是形影相依、心有灵犀。
小时候,我家家境贫困,地多,劳力少,全家五口的人,除了父母两个主要劳力外,“黄脊梁”是重要的劳力。“黄脊梁”是一头通体油黑,背部毛黄,身体魁梧,四肢健壮,吃苦耐劳,颇通人性的犍牛。
还记得,每当农闲时分或早晨傍晚,无论刮风下雨,烈日炎炎父亲都会到村对面的山坡上放牛。有时,父亲背着手在前边走,牛低着头跟在后边,父亲走的快,牛也走的快,野草凄迷,花香四溢的山路上,父亲想着心事,牛陪着父亲想心事,父亲停下来歇息抽烟,牛在旁边安静的候着。寂静的山路除了蝉的聒噪,云雀的歌唱,只听见父亲和牛扣响大地的足音,面对此景,我常常思忖!
父亲和老牛心灵为何这般默契,父亲是牛的知音,抑或牛是父亲的知音?老牛无语,也许沟通并不需要语言。语言是多么的苍白!真正的默契那是心有灵犀,是万里神交,可以跨越时空,可以超越类属。
日薄西山,倦鸟飞还,在回家的山路上,父亲戴笠执鞭在后,牛大腹便便在前,金色的夕阳透过树林化成万道金光照在父亲和牛的身上,牛和父亲通体金黄,这柔和的金色光芒将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小路的两旁是层层的梯田,一阵山风吹来,万里田畴,绿涛滚滚,其间油菜花一片金黄,如同燃烧的黄色火焰,香气逼人。父亲和牛静默前行,如同一幅剪影,诠释着农耕民族一道极美的风景。让人久久回味,感动不已。
父亲从不用鞭子抽牛,手里的鞭子常形同虚设,只是象征性的威慑而已。每年的除夕,父亲总是恭恭敬敬的将一个“槽头兴旺”的吉详话贴在牛的槽前,并把过年的白面馍捏碎了一块块的喂给牛咀嚼,并焚香祷告,念念有词,好像是感谢牛一年的辛劳耕耘。
夏尽秋来,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吃了一季丰茂水草的“黄脊梁”膘肥体壮,魁梧英俊。雄纠纠、气昂昂,如同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在村上的牛群中称王称霸,尽显风流。这时父亲就会在农人们的啧啧称赞中由衷一笑,浅浅的笑中蕴藏着无尽的幸福。
秋收结束后,秋耕开始,每当黎明鸡叫时分,父亲就吆喝着牛去耕地。清晨的薄雾中,山对面耕地的父亲和牛都遥不可见,只听见父亲大声吆喝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十几亩的地,不用几天就梨完,举白望去,黑油油的土地裸露着胸膛,在秋天的艳阳下闪闪发亮,弥散着土地特有的清香。犁完地的父亲坐在田埂上,一边吸着烟,一边注视着大口吃草的牛,不时的用手抚摸着牛颈上的犁具研磨的血泡。晚上回家后,蹑手蹑脚的进入厨房,将全家仅剩不多的清油小心翼翼的摸在牛的伤口上。
后来的日子,我们家靠着辛勤的父母亲,靠着辛勤的老牛,养活了我们兄妹三人,供我上了大学,给弟弟娶了媳妇,家里盖起了新的瓦房。毕竟岁月无情,父亲老了,牛也老了。有一次回家,发现家里静悄悄的,父亲不作声,神色黯然的坐在沙发上吸烟,呛人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母亲告诉我,爷弟买来了微耕机,打算卖掉老牛,父亲坚持不卖,对弟弟的经济账,父亲只说了一句“我舍不得卖,它是我家的功臣。”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的眼里泪花闪闪。
最后还是卖了,望着空荡荡的牛圈,父亲常常静默叹息,失去了牛的父亲,脾气暴躁了许多,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发火,会看着别人家的牛露出艳羡的神情,会给母亲讲许多关于养牛的好处,在父亲的撺掇下母亲决定再买一只牛。
新买的牛是一只栗色的有着白花纹的牛犊,牛被牵来的那天,父亲象个孩子一样的兴奋极了,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大声的吆喝着“拿把草、放堆火,吉祥”在燃烧的熊熊火苗中父亲牵着怯生生的牛犊大步的跨进了院内,火光照亮了父亲的脸膛,照亮了他鬓间的依稀白发。
父亲爱牛,父亲懂牛,父亲和牛心有灵犀,同甘共苦的患难岁月里,牛给了父亲撑起家庭重担,拉扯三个儿女强有力的支持。我知道读懂了父亲恋牛情结,也就读懂了父亲的心灵世界,读懂了中国农耕文化中人与牛的特殊情感。
渭源二中 乔宏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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