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静深邃的弄堂,经过的人寥寥无几,阳光掠过瓦砾,洒在小柯的彩虹糖上。他爱吃这种糖,颜色很美,只是因为颜色好看,他便喜欢,像是吃到了真正的彩虹。让小柯奇怪的是,每次带来彩虹糖给南涵的时候,他倒是不爱,说,只有甜味,单调极了。
枫叶落下,遮盖了黄昏的影子,像所有小孩一样,玩够玩晚了便回家。小柯踩着儿童脚踏车回去了,南涵也钻回弄堂中的小屋里。小柯回去的时候在想,甜味到底是什么味。
“我回来啦。”小柯奶声奶气的声音,今天故意提高了几个分贝。回家之前,他可仔仔细细全方面地做了准备,他断定爸爸是不会发现的。
那位端坐在沙发上看着菜谱的男人,眼睛认真浏览,用长满老茧的双手翻着书页。“木柯,过来。”低沉也不容抗拒的声音,他的目光倒是没从书上移开过。小柯把手放在背后,慢慢走了过去,不知道为何,在父亲面前,他老是感到心虚。“你又吃糖了,还去隔壁的阿姥找水漱口。”小柯无奈了。“糖少吃点!”父亲老是轻而易举地发现他吃彩虹糖,偶尔一两次倒好,可他却能每次都发现了。
也难怪,“木先生”这个从祖辈传下来的美食招牌,在木先生这里发扬得光大。传承,成了木柯父亲心中无比重要的事情。而木先生天赋异人,对食物的敏锐,为人感叹。大家都在说,“木先生,倒是不木。”
饭后,小柯的妈妈给小柯加了一碗汤,汤面上浮着几滴油花还有葱花,汤底是乳白色的,大概是什么补汤。母亲说,“这碗汤一定要喝。”
小柯喝了,他不懂母亲为何说得那么认真。“小柯,汤味道怎么样?”父亲又认真地问着。
“很好啊。”是父亲精心熬的吧。
“我是说,汤是什么味的?”木先生再一次认真的问了,黑漆漆的眼睛一直盯着小柯,语气很急,近于迫切。
“这个……咸的。”小柯有些颤微地说,咬了嘴唇。
那一次,他生平从父亲眼里看到无尽的黑暗,像是一个摔倒的盲人,找不到了方向。父亲也是,母亲亦是。而那碗汤,木柯的父亲只下了白糖。那时候,小小的木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未知的黑暗。
在好久好久之后木柯也体会到了父亲眼神里的无助。
好些年过去,木先生两鬓多了白丝,反应也钝了。他一生中,一直在做的便是传扬木家手艺。他培养了一个男孩来接手,木先生一直在想,要是这男孩如果是木柯就好了。木柯也是这样想,如果南涵是我就好了。那时候木柯已经知道父亲那时的黑暗,是对着他的绝望,对着他是个味盲的绝望。
木柯生来,便没有味觉。他恨死了那些让他成为味盲的基因。那天木先生带来南涵的时候,说:“这孩子很有才,我将教他手艺。”这句话,木先生从来没对木柯说过。
在无味的日子里,木柯一直认真研究菜谱,尽管他不知道道是什么味道,却在材料方面做得恰到好处。每道食材有最鲜,成为的菜品也极其美观,他一直把美食当做艺术,而自己是一个艺术家。他期待父亲的传授,可未曾想,父亲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教他。让一个味盲来继承美食家业,笑话吧。那一刻,他又像一个落入深渊的盲人,爬不上来了。
南涵,木柯恨不了他。他见到人们尝过他的菜后脸上那种惊喜与满足。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木柯,没想过放弃。再见时南涵对他说“我做得出美味的彩虹糖,却做不出美丽的彩虹糖。”
南涵说,“我需要你。”
木柯摸到了一条绳索,从几丈黑洞里,顺着光出来了。
之后,有人谈起美食,总是谈起了“木先生”的老字号,只是后来,人们再说起,便一定要提到“南木”这个大招牌。是美食“木先生”,也是美味“南木”。巧的是,那两个在美食艺术世界里过活的孩子,也是“南木”。
南木,南方的一种乔木,其性向着阳,坚韧地扎根在土壤里,风雨不摇。在无味的世界里,他们和它,无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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