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你从长沙归来的时候,高考只剩下四个半月。得到与失去似乎是需要平衡的,你拿到了美术的通行证,同时也遗失了半年的文化课堂,你知道,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没有硝烟的战斗中,将面临不断的独自厮杀,哪怕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你像是一个战士,每天在教室宿舍间匍匐潜行着。你试着在课堂认真听完老师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在笔记上画下圈圈点点;试着仔细模仿物理的右手螺旋定则,然后明白大拇指指的是电流方向、四指指的是磁感线方向;试着不再盯着妮娜精致的脸庞闲扯天南地北,然后知道令血糖降低的胰岛素究竟是什么鬼。你学会用课间操15分钟的时间做一道数学或物理解答题,学会对教室走廊的打闹嘻笑熟视无睹,学会习惯没有音乐体育的日子抖擞着肩膀笑笑这无所谓,学会在疲倦的傍晚躺着草地看尽夕阳西下然后呐喊绝不做断肠人。
你在一张遗失的稿纸上写道:只有这半年,没什么不可忍耐。
你把桌椅从混乱不堪的教室后面搬到紧贴着讲台的边上,只为更好的醍醐灌顶,你晚上在宿舍昏黄的灯光下看书到很晚,翌日看着镜子里厚厚的黑眼圈笑骂昨晚的蚊子真tm多,你每天中午偷偷地泡H露课桌里的速融咖啡不加糖,只为撑着重重的眼皮再完成一张测试卷,你每次上课前的一分钟跑到卫生间,拼命地用冷水刺激着困乏的脑神经,看着黑板右侧的高考倒计时,心里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要挺住要挺住…
是的,这些你都还记得。
Q周说你从长沙回来像是变了个人,你摇了摇头告诉他:其实我没变,我只是在这个荒唐的时代慢慢地适应荒唐。
2
有那么一段时间,你常常和FF谈起当下的日子。你说自己就像是一只罩在透明容器里的苍蝇,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撞破了头只落得遍体鳞伤的下场。而FF说,自己就像是刚刚羽化的蝴蝶,睁开眼睛,看到亮得刺眼的阳光,浓郁的树阴和盛开的茉莉花。你说她撒谎,她说没有。
FF和你一样喜欢记录生活,只是相对于你喜欢的文字,她更钟爱照片的形式。有人说,喜欢文字的人心底是阴暗的,像是藏掖着一只恶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咬你一口,而通过照片的开诚布公,似乎更能让人感受到心里的阳光。FF喜欢阳光,所以她喜欢拍照,喜欢在镜头下摆着各种不一样的poss,喜欢以45°角仰望天空的姿势咧着嘴微笑,在她的眼里,照相机绝对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
你总是说她臭美得无可救药,其实自己心里最清楚,你有多么羡慕纯净的阳光。
临近高考的时候,FF在qq空间上传了好多好多的照片,徜徉在风和日丽的芳草里,或漫步于五颜六色的花海中,和他、和她,只是无一例外,照片的旁边醒目着明媚的阳光,你看到一幅奇怪的画面:落英缤纷的桃花下,有一个女生披着长发,发间插着一朵清新的茉莉,下巴微微扬起,眯着眼睛望着天空,右手比着俗气的剪刀手,嘴里大肆地叫着:我是不是很美,快拍我快拍我。
站在离别的十字路口,你和她看见了不一样的天空。只是,当初乐观盎然的她,现在还喜欢拍照吗?
3
在快要毕业的日子里,学校广播里反复播放着略显暗淡的校园名谣,低沉的声音压抑着每个人的神经,就连天空也暗了下来。教室数不清的纸张来回飘着,或白或黑,或浅或深,带着隽秀或歪扭的字迹,在一片吵杂中不知道谁递给你几张同学录,你看了看,终究没有提笔,你忘了当初不写同学录的理由,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彼此要忘记,那么那些终将发黄的精美的纸页也无法挽留记忆的遗忘,而如果彼此记挂,那么即使没有联系,依然温暖。
很多人开始表白,两三年秘窖的感情就这样喷泄而出,清晰或感动;好多人面临分手,平淡或哀伤,恋恋不舍地缅怀在注定的离别里似乎变成了一种懦弱。你看到那些陌生或熟悉的面孔,曾经的激情与放肆拼命地挤压着身体,你感觉自己18年的生命被轻易地洞穿,可又想到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心里竟然感觉到那么一丝难过。周围人流汹涌,兴奋与沮丧如寒暖流交织着从地面流过,N娜站在医卫班门口浅笑着调侃你:“再不开口就没机会了噢。”“可至少要有那么一个人。”你自言自语地回应着渐渐远去。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坐在操场翡绿的草坪中间,夕阳的余光即将收起,六月的草已然半黄,Q周一边感叹一边倒数还能看几个校园的落日,记得那天他难得严肃地问你:离开后,你还会想起我吗?你摇了摇头说你不知道,因为你真的不知道,你明白,一旦分开,再见必是遥遥无期,而在今后漫长的生命里,谁又能保证思念会不会像蒲公英一样,风轻轻一吹就散了呢。看见他别扭的讪笑,你终究没有忍心骗他,他也似乎早已料到,拍拍你的手说:那我们一定要彼此记得!你说:好。然后你们转身离开,温暖但哀伤的夕阳将你们的背影剪成类似忧伤的姿态,留在了弥漫花香的空气里。
“你说每当你又看到夕阳红,每当你又听到晚钟,从前的点点滴滴都涌起,在我来不及难过的心里。”
很多人开始拍照,可是你没有。L周说要不什么时候我们去拍照片吧,你说好啊。可是就一直这样讲,谁都没说出来,似乎是怕一拍完照片,大家就各奔东西,没有了再相聚的理由。你每天穿行在高大挺拔的香樟下面,抬头的时候总会想到就要离开,而伤感就弥漫了上来。
4
毕业了,玩了个通宵,所有的同学聚在一起,开一个大得离谱的包间,啤酒饮料摇一摇,拉开,满地的泡沫。“废话不多说,干了这杯酒,永远都是好朋友”清脆的玻璃碰撞声,高兴却迷离的双眼,数不尽尖叫声,激荡回旋…老D挺着肥胖的肚子在宽大的屏幕前慷慨激昂地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O阳跑到点歌机旁一口气加了好多首歌,好多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自以为有趣的花哨往事…
大家都明白,过了这一夜,很多话也许再也没有了开口的机会,很多人,也许再也不再见。
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在摇骰子,有人在喝闷酒,你躲在角落里在发呆。
不知谁点了几首快节奏的舞曲,现场忽然咚次哒次地震动起来, 头顶的灯随着一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飞快地转动,射出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圈在硕大的包间上下跳动着,一会儿在头上,一会儿又跑到腿上,L周和Q周不知何时已经风骚地走上了舞台,跟着音乐的节拍把身体扭成一股麻花,而后在手舞足蹈的间隙,伸出食指对你说:“标仔,上来一起啊。come baby Let's go”。
其实跟想象中毕业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激情,带着死里逃生般的歇斯底里,可是大家似乎都没劲了,A辉说越玩越没劲,越玩越空虚,空到自己都手足无措。大家都在唱歌,你在喧闹的歌声中对他讲一个故事,只有开始和结局,却没有经过,因为你忘记了,讲到后来连自己都忘记自己在讲什么了,只知道自己的故事中反复出现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孩,A辉说将来要把这个故事拍成电影,前提是他有了很多的钱。
后来你们说唱歌,也许唱到后来很多人眼泪都要出来了,但是你没有目睹一切,你借口买烟走了出来,游荡在大街上,只是游荡。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或者两者都没有。
穿梭在喧嚣的大街你觉得自己像是个流浪汉,想起学过的成语:幕天席地。头顶的星空看起来格外空旷和庞大,感觉如果不是路灯与霓虹奋力地将黑色天幕向上撑,那么天空真的会掉下来的。周围的风在夏天的夜晚带着让人讨厌的黏腻的水气,又热又闷。身后的ktv不时有人扶着醉汉走下来,又慢慢消失在夜的静谧里…
大家玩累了都不怎么说话。你和兄弟们倚靠在大大的沙发上静静地抽着烟,心里霎时涌起了好多事情,一幕一幕像是放电影。突然想起《猜火车》中那些弥漫热气和浮躁的青春日子,一段一段剪影时光。那些迷茫寂寞孤单愤怒的孩子似乎和我们一样。未成熟的脸,发光的眼睛,落寞的笑容,明亮的伤痕,孤单地在站台上观望火车的身影。似乎我们的青春就是在这样的喧哗和宁静、希望和失望、振奋和沮丧、开心和难过中渐渐发酵,或者变得如酒般香醇,或者腐烂得不可收拾。
零晨十二点,有些人开始离场,大家也似乎没有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老D说,要不来一首大合唱就散了吧。大家说,好啊好啊。
于是大家唱起了罗大佑的<明天会更好>,你现在还记得这首歌的歌词,“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挣开你的眼睛”,当大家唱到“让我们的笑容充满着青春的骄傲”的时候,你看到好多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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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躺在宾馆雪白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就要离开了,本该庆幸的你却感觉不到一丝开心,犹如苍蝇折了单翼,透明的玻璃罩子已经打开了,却没有了飞出去的力气。想起生命中很多次离别,身边的朋友换了一拨又一拨,大家纷纷地聚拢来,然后又慢慢匆忙地离开。想起那些美丽的人儿,戴着十指戒指在寝室抱着木吉他弹奏“光辉岁月”的B哥,在下课课间把手机音量开到最大播放“It's ok”的O阳,眨着深邃的眸子好奇问你各种数学解答题的C妹,留着邋遢的泡面头叼着烟滑稽地叫着“我草我草”的D神,高考当天请你吃国际酒店菜粉还偷偷给你加一根油条两个鸡蛋的L周…一大群的朋友交往在现实,又分开于现实,当初的你情我浓是不是终究会变成形同陌路的无奈?
突然想把这一切记录下来,可当把笔提在手中的时候,却发现总是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怎么也找不到了。旁边的Q周静静地看着火影,你拿出手机,无意间点进O阳的空间,密密麻麻的相片印入眼帘,惊讶他留下这么多的可供记忆的同时想转发过来,又发现除了毕业照都没有你,原来不知何时自己把自己都遗忘了,而那些你一直认为的哑巴图像,在离开之后逐渐蜕变成会说话的记忆,慢慢开出了一朵茉莉花…
我的高三,打球玩游戏的日子,摩托车上晃荡的青春,你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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